編者按

　　2007年11月，香港樂施會邀請《第一財經日報》等多家媒體赴菲律賓考察公平貿易，了解這一運動如何緩解國際農產品貿易不公正造成的影響，如何使包括菲律賓、中國在內的眾多發展中國家的農民受益。

　　“中國農村其實也非常需要公平貿易，如果它成為主流貿易方式，農民最多的我國當然是最大的受益國，但我不認為它能夠成為主流，更為現實的可能還是要求發達國家降低農業補貼。”

　　菲律賓的農村房屋很多是竹制籬笆墻，再加上鐵皮或茅草屋頂，這里的農民大多因為沒有土地，要為大地主干活，家中的孩子又特多，貧困的狀況不容樂觀。

　　不過，這些年，至少有一群人的生活獲得了改善，因為一些國際組織發起了一個名為“貿易要公平”的運動，而我國內地，也有因此受益的近萬農民，這個數字還會繼續擴大。

　　貿易要公平

　　公平貿易有50多年歷史，針對不公平的國際農產品貿易而來。公平貿易運動的發起者主張改革現行的貿易行為（尤其WTO框架之下的國際貿易），要求發達國家廢除對內的農業補貼，減少傾銷到發展中國家的農產品，保證農產品價格穩定，避免打擊發展中國家的農業。

　　菲律賓出現公平貿易的組織和運動，始于1980年世界糖價大瀉而觸發的糖業危機，當時依賴糖出口賺取外匯的菲律賓首當其沖，大量蔗農破產，地主的蔗田被銀行充公，20萬工人失業。到1988年又發生世界性的咖啡危機（咖啡價格由每磅1.3美元，跌至每磅只有0.6美元），菲律賓農民也受牽連。

　　現在農民不用擔心上述情況發生，在菲律賓，公平貿易開始保護農民。基本操作如下：先由公平貿易組織貧困農民成立合作社，然后安排蔗糖或香蕉的種植，等到收獲季節，再以高于市場的價格向他們收購，然后加工、包裝以及銷售。頗像國內的“公司加農戶”的運作模式，但這里的“公司”被替換為非營利組織，而每年的產量都依據頭一年或最近的訂單，有另外的國際組織開拓市場和經營公平貿易商店。

　　每一件“公平貿易”商品都附有公認的“國際公平貿易卷標組織”認證標簽，其中以公平蔗糖、公平咖啡最為熟知，此外棉花、香蕉片、巧克力等農產品通過公平貿易分銷到全球各地（主要是發達國家和地區）。大大避免了“谷賤商農”的狀況，正如在菲律賓內格羅絲島上一家最大的公平貿易組織TATG一張宣傳卡片上所印的“讓貧困的蔗農和榨糖工人品嘗生命的甜”。

　　公平貿易產品定價考慮如下因素：生產成本、生活費、認證費用、合理利潤、有機種植補貼、質優獎勵、地域差距。此外，一部分“社區發展基金”會被合作社提出來發展生產、教育、醫療等公共事業；所有農產品的生產過程保證健康和安全，不僅包括它是有機產品（不使用化肥），也包括農民和農業工人的八小時工作制以及享受基本勞動保障，讓他們在安全和健康的條件下工作，符合男女同工同酬、不使用童工等要求。

　　公平貿易仍在慘淡經營，但認證、生產、銷售、監督都已經形成規范，并逐漸擴大影響。在2005年，全世界公平交易的銷售約為11億英鎊，每年成長37%。雖不到全球實體商品的百分之一，但公平交易的商品約占北美及歐洲市場的0.5%到5%，全球有超過150萬人的弱勢生產者直接受益于公平交易運動，另外有500萬人受益于公平交易所資助的基礎建設及社區發展計劃。

　　目前，包括中國內地就有廣西、江西、山西等地的少量蔗農、茶農也開始受益，中國香港有包括香港樂施會、公平棧等組織在推動，并且有為數不少的公平貿易商店。

　　公平改善生計

　　38歲的菲律賓人Parteuro，去年加入村子的合作社MOFAWA，獲得低息免抵押貸款，改種了糖蔗。MOFAWA成立于2000年，最大功效是在2002年時，市場糖價才每公斤10~12比索，而合作社對口的公平貿易組織Panay Fair Trade Centre（PFTC）卻以26比索的價格收購。

　　2003年，他們成立了自己的煉糖廠，保證隨時收割甘蔗，隨時煉制砂糖——而以前，合作社得和其他蔗農一樣運至私人的煉糖廠，那樣不僅要多交費，還不能及時榨糖。糖蔗留在田里過久或收割下來幾天后，含糖量會有很大降低。

　　由于PFTC的訂單和加工能力都有限，只能吸納村子里最貧困的一些農民加入合作社，其他沒有加入合作社的一些農民還是要忍受煉糖廠和糖販的層層盤剝——小規模的農戶們幾乎沒有談判籌碼。

　　記者調查的另一個合作社是處在菲律賓另一大島內格羅絲的MIARBA，地理位置比較偏僻，距離市中心三個多小時車程。

　　MIARBA用公平貿易社區發展基金購買了貨車、拖拉機，架設自來水管，還建立了一個培訓中心——幾座竹制的房屋，除了成為村民的議事中心，也成為村民的培訓中心，教授文化知識和農業知識。此外，還成立了醫務室，提供一些最基本的藥物，并為村民量血壓和體溫。

　　1992年左右，菲律賓進行土地改革，政府按市場價從大地主手中購買土地，然后低價賣給農民耕種，分期付款，30年后土地就屬于農民自己。

　　但是由于大多數農民長期是貧雇農，收入非常有限，政府的低價田也不是每家都能買得起，也無法向銀行貸款。最后由公平貿易組織提供免抵押貸款，并且幫他們與政府談判，以合理價格從政府手中買下土地。最后，村子里一共買下75.73公頃土地，有82個受益人，每年收入的5%用于歸還貸款，25年還清。2003年后，其中有12公頃的土地為公平貿易組織種植糖蔗，這樣他們的收入會更好些。

　　未來不是夢

　　香港公平貿易組織——公平棧的創始人梁佩鳳認為，世界糖價低是市場被扭曲所造成的，歐盟為保護其成員國內糖業，采用出口補貼、進口限制和國內支持等措施，歐盟的甜菜農民可以大面積地超額種植甜菜，而產糖商也有豐厚的利潤。

　　2003年8月，梁佩鳳去廣西——我國產糖大省調查，并寫了報告——《苦澀的糖──中國糖業面對的不公平貿易》，文中分析在2001年至2003年間，國際糖價的大幅下跌讓廣西的蔗農利益嚴重受損，以糖業為支柱產業的地方政府財政收入也大幅下降，最終導致公共產品投入不足，讓更多的人得不到有效公共服務。她當時就很希望內地能夠有更多與公平貿易組織對口的農業合作社成立。

　　實際上，即便到了今天，糖價有所上漲的情況下，我國糖業依然受到沖擊。根據《中國與東盟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被列入“高敏感性商品”清單的糖到2015年，關稅最高不能超過目前的50%（目前配額內關稅稅率為15%，配額外最惠國為50%）。

　　從長遠來看，降低和取消“高敏感性”產品的關稅是必然趨勢，大量廉價的進口糖進入中國市場，將給國內糖業市場造成強烈沖擊。

　　復旦大學經濟學教授魏成平承認自由貿易中有不公平之處，“中國農村其實也非常需要公平貿易，如果它成為主流貿易方式，農民最多的我國當然是最大的受益國，但我不認為它能夠成為主流，更為現實的可能還是要求發達國家降低農業補貼。”

　　“我們希望能夠改變目前扭曲的貿易方式，引入更加公平的標準，這當然需要時間，但我們的未來不是夢。”梁佩鳳認為，人們的觀念一定會發生改變，像二十年前的人們很少關注環境保護一樣，而現在這已經成為常識，誰又能否認二十年后人們也會普遍接受公平貿易呢？

　　除此之外，魏成平還擔憂貿易是否可以附加條件，如果“反對童工、男女同工同酬”可以附加，那么其他政治條件是否也可以附加，這樣一來，買賣就不再是純粹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