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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無風雨也無晴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1月17日 23:25 中國經濟時報
■劉誠龍 白居易字“樂天”,當然也還算得上是一個“樂天派”,但是真正應該字“樂天”的,當是蘇東坡。東坡先生一生黃州、儋州、惠州,起起伏伏,沉沉浮浮。人生有幾度春秋,可以禁得起如許磨折﹖ 翻開東坡先生履歷與年譜,可以看到他一生幾乎“在路上”,不是在“被貶謫”的“路上”,就是在“被起用”的“路上”。被貶謫沒見他哭啊鬧啊,不像韓愈那樣要死要活,“好收吾骨瘴江邊”;被起用也沒見他唱啊跳啊,不像杜甫那樣手舞足蹈,“漫卷詩書喜欲狂”,真正是寵辱不驚如云卷云舒,得失不惶隨花開花落。在什么情況下他都是品他的茶,喝他的酒,寫他的字,吟他的詩,種他的菜,聊他的天,燉他的東坡肉,睡他的懶人覺。烏臺詩案,要鍘他腦殼了,想必舉措“失常”了吧,在東坡短暫的“失常”之后,皇上打發小太監來偵探,小太監回稟:蘇學士鼾聲蠻大,可比春雷。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東坡先生腹笥充盈,才氣豐沛,自然是風摧的好靶子,東坡先生的幾次沉浮,幾乎都是緣于“風摧”,他本身沒什么過錯,既沒犯政治錯誤,也沒犯作風錯誤,身為官吏,廉政上沒有問題,工作上也從未瀆職,但是,他屢屢受“處分”,何則?“風摧”之故也,給小人害的。烏臺詩案,且不說了,單道元佑九年,即公元1094年,到是年,東坡過了十年的安穩日子,又被打破了。新黨人物章惇當上了宰相,章氏名惇,惇者敦也,這人應當說,在沒有當上大領導的時候,還是比較“敦厚”的,東坡先生遭禍“烏臺詩案”,他倒也為東坡先生抱過不平,那時節兩人級別差不多,大概還有點惺惺相惜的意思,或者是剛入官場混得不久,良心還沒有“被狗吃掉”。后來官當大了為人一點也不敦厚了,剛剛上臺當宰相,就又給東坡先生羅織“烏臺文案”了,他雞蛋里頭挑骨頭,從東坡先生大量錦繡文章里尋找“反動”句子,把那些句子單獨抽出來,還真的“反動”得很。這章某便以“語涉譏訕”、“譏刺先朝”制作了“高帽子”,給東坡先生戴上了。 說職別呢,這章某是大人,當的是宰相啊,還不大么?說人格呢,這章某是小人,是小小人,他把東坡陷害了,而且那小人之為也太“現眼”了,東坡這次遭貶謫,一貶連一貶,一謫連一謫,“一次錯誤”里,多次“處分”,好像要故意把東坡先生的精神壓垮似的。東坡先生連續接到了四次“處分”的“文件”,先是貶為定州太守,還在赴定州的“路上”,另一道文件又來了,說是免去定州太守,貶為承議郎轉英州;在英州,剛剛落腳,飯鍋尚沒架好,被窩還沒捂熱,圣旨又來了,貶為寧遠軍節度副使,落戶惠州。東坡如何看待其遭貶謫的呢?沒事的啦,這是“旅游”呢,“莫言西蜀萬里,且到南華一游。”這人,是個打不倒打不死的家伙,一次次地往遠處貶,他卻當是一站站地向遠方游。到得惠州,還是安逸得很,寫詩曰:“白頭蕭散滿霜風,小閣藤床寄病容,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說章某是小人中的小人,是因為他把人害得算夠了,他卻還不松手。當東坡先生這詩傳到京城,傳到章氏耳邊,他恨得牙齒咬得咯咯響:好一個春睡美啊,心還沒死嗎?再貶。這樣,東坡先生又被追貶為“左承議郎”,章某還特別加了一條:不得簽署公事。大概他以為東坡先生原先可以到酒店里“簽單埋單”吧,所以把這權也給“沒收”!章氏這小人心腸忒小,心眼也忒小,一害之,再害之,連人家快樂都不準,章某整東坡,直往死里整。小人者,章某之謂乎? 但是東坡先生仍然是快樂的:“嶺南戶戶皆春色,會有幽人客寓公。”過的日子依然是春風滿面,逍遙瀟灑。這且不說吧,且說官場波詭云譎,當年高居朝廟、掌管別人沉浮的章某,也是惡有惡報,他沒想到他也有這樣的日子來臨,東坡被赦北歸長安之時,卻是章某遭遇流放海南之際,命運來了一個大“交換”。章某遭流放,他的崽他的后輩還在京城啊,好,正好在東坡先生之下。崽啊崽,這回該逮著了吧,你的崽在我手里“讀書”了吧!章某的女婿是京城的“公務員”,聽說東坡先生回歸京城,“戰戰栗栗,汗不敢出,”趕忙試探著修書一封,來討東坡先生語氣,算是求情吧,不想東坡先生回的信相當溫暖:聽聞章相被貶雷州,為之驚嘆彌日。雷州雖遠,并無瘴氣,余于其地居一年,甚安穩,望以此告慰太夫人。語氣之柔和,心地之澄澈,是曾經被之一而再再而三陷害的東坡么? 東坡是斯言,更是斯行。章氏有子,原是東坡先生在職時,由東坡先生拔舉的狀元,想起老爹對先生的迫害,羞愧難言啊。哪敢登門見面?東坡見此,也寫信一封:“某與丞相交40年,雖中間出處稍異,交情固無所增損也。聞其高年寄寓海隅,此懷可知,但以往更說何益?”經常把章某喊至家里噓寒問暖,殷殷勸慰,在為政當中,也關照有加,多有提攜,給章公子盡的是章氏為父之道。 宦海沉浮,商海起伏,人生有時真的很無常。當年的座上賓說不定轉眼即成倒霉蛋,而當年的倒霉蛋呢?江東弟子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得勢時只想踩人,不怕不把人踩死,可沒想到自己也有失勢之時?做人真的是一門學問,更是一種肚量。做官也罷,做款也罷,到底還是要做人。得勢不得意,失勢不失志,以寬宏心地待人,以快樂心境待己,在做人上,東坡先生實在是我們的高標。做人,其中最難做到的恐怕是恩怨,恩字容易記,如東坡,盡記著章某原先沒有發達成顯宦時節的好了。這話可能對東坡是一種侮辱,因為東坡為人并不從個人恩怨出發的,即或在烏臺詩案中,章某沒給東坡說話,或者說的是壞話,按照東坡先生做人的一貫人格,他也是不會把恩怨放在心上的。恩怨恩怨,恩好說,一個怨,很多人是過不了這關的,當年被人欺壓被人迫害,一旦翻身得解放,可以報復了,恐怕不會輕易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做得好的,是惹不起我躲得起,從此“結仇”,老死不相往來,誰能恩怨忘卻,留下真情,一切從頭說?東坡能,東坡先生不但在個人得失面前,他保持一貫快樂,也無風雨也無晴,而且在人際恩怨面前,也保持一貫常情,也同樣是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是非常難得的。做人到此,天敬他,人也敬他,活得就自在了。東坡先生臨終,其子蘇邁、蘇過、蘇迨等等圍在床邊哭個不休,東坡笑道:小的們,沒什么可哭的,我一生不做壞事,定不墮地獄。 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入地獄,絕對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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