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

　　盡管很少會有人能遇到這樣的命題，也基本不會有人來做這樣的比較，但如果有人如此問我：“是壞人壞還是小人壞？”那么，我一定會毫不遲疑地回答：“小人比壞人更壞！”

　　為什么呢？因為壞人一般都是以壞的名義與形式出現的，惹得起，咱惹；惹不起，咱躲；既惹不起也躲不起，咱起碼有個防范心理、應急措施，盡可能地把危害與損失降低到最低點。而小人則不然。他們經常把自己裝扮得很正常、很正經、很無辜甚至是很純潔、很可憐、很善良，待取得你的認同、理解乃至完全信任后，則冷不丁地回頭一口，讓你在毫無意識的狀態下，剎那間便會血流如注、剜心蝕骨，痛苦、狼狽不堪，以至于事隔多年后想起，還能感覺到那種疼痛、懊惱、尤其是惡心。

　　第一次遭遇小人時，我還在部隊上服役。盡管沒有什么顯赫、重要的職務，但畢竟是在機關工作的，跟首長們朝夕相處，公誼私交，兩相親密。這年秋天，一個應該是相當熟悉的老鄉找到我，反反復復地敘說家庭困難、個人原因，希望我在領導那里通融一下，能安排其在年底轉業回地方。并硬塞給我一籃子50個雞蛋去打點。這點東西，現在聽來簡直是個笑話，但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已經算是一份“厚禮”了。反復推辭不掉，我只好厚著臉皮把這籃雞蛋送到了首長家。首長倒也豁達、干脆，認真地聽完我拜托的事后，表示如果想轉業的干部自述的困難屬實，應該可以照顧并答應幫忙。但同時又叮囑，干部轉業是大事，他一人說了不算，要到常委會上平衡、決定，并不一定能遂其所愿。告辭后我向那名老鄉據實轉述，該人千恩萬謝，從此靜下心來等候佳音。

　　不料沒過多久，那名首長被一紙調令調往其他部隊任職了，到年底時這名老鄉干部也未能如愿轉業。按說，家事小于國事，個體服從全局，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但這名老鄉卻十分心疼他托我送出去的那一籃子雞蛋，幾次打電話暗示我：“老弟，我那事總得有個結果吧？”最后，干脆派老婆找到我的辦公室來。面對如此結局，尤其是還要顧及首長的口碑與官聲，無奈之下，我只好上街買了50個雞蛋。

　　把雞蛋往桌子上一攤，我把老鄉請到我辦公室，對他說：“你的事情應該分為兩部分吧？”他不解，我又說：“第一步，你托我辦事；第二步，通過我托首長辦事。是吧？”他說：“對對對。”我又說：“領導給你辦的事沒辦成，但你托我辦的事我給你辦得很漂亮——你讓我把50個雞蛋送出去，我送出去了；你讓我把50個雞蛋要回來，我要回來了。”他說：“對對對。”“因此，我辦成了一半事，你就應該留下一半的雞蛋。”我做了結論。然后我當著他的面，一五一十地點出了25個雞蛋，在他扭曲的五官注視下，一把摔出了窗外……

　　第二次遭遇小人，是在最近。幾年前到南方某名山老區開會，剛一住到賓館便有一酷愛雜文寫作的“文學老年”找上門，說是慕名前來、冒昧拜訪，然后拿出一疊習作，對小他至少20歲的我一口一個“李老師”地謙恭叫著，希望得到指點。回到單位后，他隔三差五地又是打電話又是寄作品。有一次在電話交談中，我無意地提起他們當地土產的一種竹杯子很有特色，不料幾天后他就寄過來了十個。此后，他仍是不厭其煩地寄來作品，不厭其煩地電話催問。在勉為其難地發了他兩篇小稿后，我只好婉轉地好言相勸：按照你的年齡與當前的水準，搞雜文創作應該是很難達到發表的最低標準的。不如改弦易轍、就此罷手，要么弄花怡孫、安度晚年，要么種點山菌蘑菇、竹筍

　　如果是識趣或者有自知之明者，就應該知道我的據實相告純屬善意，至少也應該懂得“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的基本常識。但這位仁兄偏不，沒過多久便給我寄來一封信函，這次閉口不談他的作品習作了，也不再稱我“老師”了，而是直截了當地提出，“你還記得我送給你的十個竹杯子嗎？雖然不是很貴，但也是我花私款買的。你肯定不在乎這點小錢。況且，你作為報社總編輯，肯定是什么消費都能報銷的。所以我把發票寄來了，一個4．8元，共48元整，你就給處理了吧？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