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

　　沸沸揚揚已有一個多月的陜西“華南虎照片真偽”之爭近日再起波瀾。陜西農民周正龍所拍攝“虎照”中的老虎，與這幾天各地大量發現的一張數年前即已風行的年畫中的老虎“臥姿、眼神甚至紋路都極其相似”。陜西省林業廳此前組織完成的《華南虎調查》報告也受到“牽連”，被指存在野考時間短、沒有老虎毛發糞便ＤＮＡ鑒定等六大疑點。

　　在“打虎派”看來，“年畫虎”是一個足以將“挺虎派”逼到絕路的新證據，“一系列新證據的出現，距離最終確認虎照為偽作，僅余錘下最后一顆釘子”。連周正龍和“挺虎派”的代表人物、陜西省林業廳信息宣傳中心主任關克也不得不承認，“周老虎”與“年畫虎”是同一只老虎，但兩人無視“年畫虎”印行在前、“周老虎”拍攝在后的事實，一口咬定“年畫虎”由“周老虎”臨摹或ＰＳ而成，認定“打虎派”是在蓄意造假栽贓……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挺虎派”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已經明顯處于下風。

　　從實體意義上講，筆者既非“打虎派”也非“挺虎派”，因為鑒定虎照真偽是一項十分專業的工作，至少涉及到攝影技術、動物學、植物學、數學、氣象學等專業領域。和許多人一樣，筆者不是這些領域的專家，僅憑一般的常識，無力為爭論雙方的任何一方貢獻什么證據。但從程序意義上講，筆者傾向于支持“打虎派”對虎照的質疑。筆者認為，這種質疑是公眾行使知情權的正當行為，體現了對公共事件真相的不懈追求，其價值不容抹殺。

　　有一種觀點認為，虎照的真偽并不重要，保護華南虎才是根本目的，爭論虎照的真偽沒有意義——陜西省省長認為，“考察華南虎的蹤跡，比照片的真偽更重要”，國家林業局也認為，“照片本身真假并不重要”。在此基礎上，有“挺虎派”進而給“打虎派”加了一個罪名，說他們對虎照的質疑只會干擾和妨礙對華南虎的保護。這實際上是轉移了論題，將虎照的真偽與保護華南虎捆綁在一起，然而，這兩者原本是沒有必然聯系的——如果虎照確實為真，當然能直接證明華南虎的存在，但即便虎照為偽作，也不能證明華南虎不存在。保護華南虎是一回事，虎照真偽又是一回事，“打虎派”對此分得很清楚，“挺虎派”非要把兩者聯系起來，其實并不能增加他們對“打虎派”的殺傷力，反倒顯露了一些“挾保護華南虎以自重”、“顧左右而言他”的意思。

　　爭論應當有理性的態度，爭論雙方都不能搞有罪推定，不能作“誅心之論”——“打虎派”不必揣測周正龍和當地有關部門“挺虎”背后有多少利益動機，不必先入為主斷言他們是在合謀造假、掩蓋真相（當然，周正龍的虎照剛剛拍攝完成，當地有關部門就高調宣布其為華南虎存在之鐵證，并給予周物質獎勵，相當于從一開始就把自己與周捆綁在了一起，這很難說是明智的）；同樣地，“挺虎派”也不能說，對虎照真實性提出質疑的網友、專家、律師，是在“合伙欺負一個老農民”、“故意讓當地政府出丑”，更不能指責質疑者懷有破壞保護華南虎大局的險惡用心。一張照片就是一張照片，老虎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鑒定照片的真偽，盡管需要高深的專業知識和復雜的技術手段，但其本身的目的非常簡單，就是為了追求事實真相——確認照片到底是真是假。

　　對質疑者和鑒定者而言，有這個目的就足夠了，至于確定了虎照真偽之后，可能會產生什么樣的客觀后果（比如，如果虎照為偽作，造假護假者可能被追究法律責任），那不應當是他們需要過多考慮的問題。

　　我們常說“求真務實”、“實事求是”，只有求真才能務實，只有實事才能求是。求真、求是本質上是一種科學研究行為。梁啟超先生當年批評中國人“只知道科學研究所產結果的價值，而不知道科學本身的價值”，我們今天應當認識到，虎照真偽、事實真相的結果有價值，為鑒定虎照真偽、追求事實真相而付出努力，這個過程本身也是有其內在價值的。時光不能倒流，事過境遷之后，任何人都不可能百分之百還原此前的真實情景，但這并不表明事實真相是不可知的；人們為追求真相付出巨大的努力，不能保證每次努力都一定有結果，但這不能成為放棄努力無所作為的理由。

　　筆者不知道，“華南虎照片真偽”之爭何時能“錘下最后一顆釘子”，不過，誰又能說這一天不會很快到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