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實

　　初秋時分的國際金融市場在經歷了“次級債危機”暴風驟雨般的肆虐之后，似乎已經重新恢復了穩定與平靜。局內人伯南克和保爾森不失時機地向市場表白：“最難熬的日子已經過去”；局外人ＩＭＦ、ＷＴＯ和ＩＩＦ也躊躇滿志地暗示：“全球經濟增長并非很受傷”，“次級債”這個紅極一時的關鍵詞也正在審美疲勞中變得老舊和俗套。然而，市場在樂觀情緒的刻意培育中不自覺地善意忽視了經濟增長主引擎的動力消退。也許，新的增長桎梏才將將顯形，一切才剛剛開始。

　　現在，一個并不太引人注目的經濟現象有如星星之火，正在全世界的不同角落顯露端倪，這就是“消費信心缺失”。在美國，27日公布的8月份消費者信心指數預計為105，大幅低于上月的112．6，該數值已經處于自去年8月以來的最低水平，跌幅更是創下自2005年9月颶風過后的最大值。在德國，28日公布的9月份消費者信心指數為7．6，大大低于8月的8．7，也低于預期值8。在日本，本月上旬內閣府的調查顯示，7月一般家庭消費者信心指數降至44．4，低于6月的45．0，該數值連續三個月惡化，遠低于50的樂觀水平。在中國，國家統計局27日公布的宏觀經濟景氣指數報告顯示，7月份消費者信心指數為96．7點，比6月份下跌0．8點，從其兩項構成來看，7月份消費者預期指數和消費者滿意指數環比分別下跌0．8點和1．5點；而28日公布的ＣＣＣＩ調查結果也顯示，8月份消費者信心指數滑落至100．7，下跌了1．3點，這是5月份以來的最低值，僅略高于4月份的初值100。

　　由于經濟周期、增長模式、民族習慣、文化背景、金融深化和政策偏好的不同，消費信心缺失在不同國家也有不盡相同的主要成因。但從世界經濟的全盤考慮，造就消費信心惡化趨勢的因素可以統籌歸納為以下幾條：

　　因素之一是預期轉向導致消費跨期選擇變化。雖然世界各國文化底蘊的不同使得“超前消費”和“量入為出”的風格差異較為明顯，但從趨勢變化看，一個潛在的共同點在于，預期轉向會給所有消費者的跨期選擇施加方向相同的影響。本質上看，微觀主體單一時點上“消費還是儲蓄”的靜態選擇完全等價于時間序列上“現在消費還是將來消費”的動態選擇，為了保障消費在生命周期中的“平滑性”，未雨綢繆的消費者在預期看淡的背景下會做出克制當期消費沖動的理性決策。“次級債危機”最大的風險就在于，它通過惡化信用基礎的形式給樂觀預期由強轉弱提供了潛在動力，這給消費者信心動搖奠定了基礎。

　　因素之二是通脹抬頭導致購買力潛在受損。“通貨膨脹無論何時都是一個貨幣現象”，全球范圍內緊縮性政策風格的近期搖擺給通脹抬頭創造了宏觀條件；“通貨膨脹無論何時都是一個全球現象”，

國際油價在多重因素影響下的高位震蕩也給通脹抬頭提供了直接助力。就像弗里德曼所說的：“物價高企就像是向微觀主體征收了一筆通脹稅”，消費者購買力的潛在受損使得消費信心受到了較大打擊，這一因素對于恩格爾系數尚高的部分新興經濟體更顯重要，在ＣＰＩ高企的背景之下，低收入群體降低消費傾向的趨勢更為明顯。

　　因素之三是人口結構導致消費周期變化。自然人的消費周期與生命周期總是息息相關的，莫迪里亞尼和弗里德曼的經典理論都表明消費取決于永久收入和全部財富，但消費者不得不面臨的一個尷尬就是，他們無法確切預測自己的壽命。在進入收入減少的老齡階段后，消費者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提高對自己生命長度的預期，這迫使其不斷調整消費支出以避免微觀效用水平在最后階段的可能降低。因此，人口結構的老齡化會給消費信心維持帶來潛在制約，這給美國、日本、德國和中國等國家的消費變化提供了一種解釋。

　　因素之四是馬太效應導致消費潛力挖掘困難。一系列的實證研究表明，在大多數國家里，收入不平等與消費傾向變化有著微妙的聯系。由于富人的消費結構已經趨向飽和，而窮人的消費潛力卻沒有充分挖掘，所以財富分配向富裕階層的傾斜會給消費整體增長形成潛在制約。而在許多國家，特別是在一些市場尚不成熟、基尼系數較高的新興經濟體，

資本市場的泡沫堆積使得“富人更富，窮人更窮”的馬太效應日益凸現，這種消費能力的不對稱變化給消費信心的持續增強蒙上了陰影。

　　因素之五是不確定性增強導致預防性儲蓄增加。消費信心和風險蘊藏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危機四伏、撲朔迷離的經濟全景自然不會給消費信心高漲提供任何幫助。世界經濟當下正面臨著種種不確定性的增強：全球貨幣政策博弈存在著由“個體理性”滑向“集體非理性”的可能；“次級債危機”引發的信任缺失存在著跨市場、跨國界深度傳染的可能；地緣政治動蕩和卡特爾行為導致的供給沖擊存在著持續增強的可能；資產泡沫的破滅存在著大幅侵蝕微觀財富的可能；資本的頻繁跨國界流動存在著加大金融市場動蕩的可能。在不確定性有所增強的宏觀背景下，消費者增加預防性儲蓄，穩健降低消費傾向正是風險規避的審慎選擇。

　　亞當·斯密有過一句至理名言：“消費是一切生產的終點”，消費才是決定經濟增長延續性最關鍵的經濟指標。多種因素作用下的全球性消費信心缺失無疑將給世界經濟增長帶來新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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