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之文化

　　重拾百年“老味兒”

　　北京老字號協會高級經濟師高以道給記者講述了一個發生在今年年初的真實故事。瑞士開了一家中醫院，他們還想在醫院旁邊開家具有傳統味道的中藥鋪，讓神秘的中藥文化吸引更多的瑞士人。于是瑞士人來到中國，想把老字號的中藥鋪“復制”到瑞士去。以前中藥在歐洲極被排斥，隨著西方國家“綠色醫藥”“回歸自然”觀念的蔓延，中醫藥有了發展的機會。

　　“這是中醫藥在海外推廣的絕佳機會，中藥曾在海外遭受非議，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尤其坎坷，十分難得。”高以道說。

　　但遺憾的是，高以道陪著瑞士人在王府井大街仔細找了一遍，包括最有名的同仁堂。但瑞士人總是笑著搖頭，最后還是空手回國了。“復制”一事泡湯。陪同翻譯說，他們哪家都沒看中，中國藥鋪沒有那個中國“味兒”。

　　一位精通古建筑的專家經過參考文獻和老照片后告訴記者，同仁堂傳統老店的建筑格局原本是極具特色的下沉式建筑，沿著石磚砌成的臺階下到半地下的空間后，立刻能感到別有洞天。齊頂大藥柜、密密麻麻標明藥材名字的小抽屜、現場抓藥、銅秤稱重分包、藥材的香氣彌漫。這才是中國藥鋪的味道。

　　據了解，這種下沉式建筑是中華民族藥店的經典建筑模式，但早在上世紀70年代就拆掉了，后來蓋的仿清朝建筑已離老字號味道相去甚遠，也不夠合理。大理石的地面并不適合病人，光顧藥鋪的有病人、老人和孩子，大理石很容易滑倒。

　　現今的藥店裝修風格更像個小型醫院，與其他商店區別不大。櫥窗里擺上成藥，程序化開方，收款臺付錢。最經典的抓中藥的抽屜、銅秤稱重、裝包等都安排在后堂，傳統的抓藥氣氛顧客完全感受不到。神秘的、經典的文化意味藏了起來。

　　上世紀90年代，大柵欄內聯升、同仁堂、張一元全部拆除，改成了統一模樣的樓房后讓老字號再搬進去。但這樣一來老字號建筑就毫無特色可言了。

　　上年紀的老人們對記者表示，現在的老字號不知道自己最值錢的是什么！文化，就體現在這些無形資產里面。這也是謙祥益非要爭取前門改造后搬回原址的原因，老字號不能丟了老鋪子的“老味兒”。可口可樂同樣是老字號，即使定位是活力與時尚的，工藝是現代的，但它依然十分注重自己的歷史淵源。

　　記者觀察

　　老字號的價值

　　老字號的興盛與衰敗都強烈地依賴于“國運”，老字號如今遇到了歷史上難得的發展期。但這個過渡也存在危險：城市化進程損失了老字號店鋪的原貌，文化精髓也因此而縮水。這就像臉面一樣，讓人一眼就看出它的內涵，感覺它的氣質。

　　歷史感是無形價值的重要一部分。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老字號要有一顆因循守舊的內臟。

　　實際上，如今我們眼前所見的老字號并不是真實的它們。要知道，現今很多跨國品牌的經營之道都是在中國老字號那里“取經”的。最好的例子就是沃爾瑪品牌的始創靈感來源于老字號瑞蚨祥，用一種有福氣的昆蟲來命名企業。幾百年歷史的老字號，真正變懶惰、守舊、缺乏生機的，也就是這近半個世紀的時間。“每一場政治運動，沒有一個不傷害老字號的。”老師傅們痛心疾首地說。

　　誠然，一個歷史的進程中，很難有人能夠預見未來。公私合營的時候很難有人預想幾十年后的改革開放；將地方老字號分店割裂開來的時候，也沒有人料到將來會出現商標的糾紛。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之路的探索中，一些彎路、一些傷害難以避免。重要的是，已發生的歷史是否應該因為它的灰色而被掩蓋。如果揭開傷疤能讓我們找出治病的療法，那么短痛應該是值得的。

　　自“中華老字號”的名號得以重新認定后，很多扶植資金注入了它們微弱的血脈。但是，我們在獲得了N個美好的解決方案以后，仍然發現它們如海市蜃樓樣清晰、美好，而實行起來卻困難重重。在難得的歷史契機中，這些困難不能成為振興老字號的絆腳石。

　　正如一位商業領域的專家所言：歷史欠的，現代得還。否則，將來有一天我們意識到決不可失去時，那些國粹已經失去了。

　　老字號價值的根本在于文化，對待文化應該非常慎重。在中國歷史上，文化的東西被推翻和扼殺的數不勝數。相比繼承式、上升式的歷史發展軌跡，中國人更多是推翻式的。推翻式發展的弊端在于，容易出現后世難以逾越前世，如著作、思想、技藝……而在市場經濟社會，競爭的核心在于不可替代性。推翻的很多精髓確實是不可替代的。

　　我們在前門大街看到老字號里面人頭攢動，大街小巷似乎連鎖商店越來越多，而大家仍然幾費周折去尋找。

　　那最正宗的看上去鋪天蓋地，并不意味老字號不在“消失”著。古書籍記載的經典的產品、深不可測的經營的絕活、歷史悠久的桌椅擺設，有形的、無形的資產都在消退著。振興老字號，我們不需要掛著牌匾的空殼。這有點像英國人評價北京的咖啡店，雖有咖啡的溫度、香度、濃度，但卻沒有咖啡的文化，文化往往體現在別處，比如一個能與你談論古典音樂和哲學的俊朗的招待生，他懂得它們與咖啡的關系。

　　中國自古輕商，老字號經歷了衰落后好不容易邂逅“國運”的契機，不僅老字號企業應該抓住機會，與之相關的機構部門更應該考慮他們真正需要什么。政府部門希望政績明顯，加盟企業希望收益豐厚，改造工程的開發商希望地價飆升……老字號千載難逢的機會，別讓它輕易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