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烈山

　　我們欣喜地看到，著力促進社會發展和解決民生問題是這次“兩會”的重點和熱點。眾媒體報道說，溫家寶總理代表國務院在人大開幕式上作政府工作報告時，三提“共享”掌聲最響；政府計劃今年將為群眾“送”上4778億元的民生“大禮包”，其中教育經費、推行農村合作醫療制度和安排社會保障的財政支出是主項目。大力改善民生，確實是大得民心的良策善政。

　　然而，為什么要大力改善民生，怎樣才能從根本上改善民生，卻不見得已達成了廣泛的符合現代政治文明的共識。

　　應該說，政府工作報告本身對此是有清晰表述的，著力發展社會事業和改善民生，是出于“堅持以人為本，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政治理念，目的是為了“讓全體人民共享改革發展成果”。可是，從媒體對此的解讀來看，諸如“新政惠民”、“送……大禮包”之類的字里行間，我們隱約可以感覺到的，不僅是媒體習焉不察的感恩頌圣的老調調，而且有這些年一些國情研究專家學者關于加強中央集權的同時“施仁政”的觀點的幽靈在游蕩。

　　其實，我們今天的改善民生與建設和諧社會絕對不能等同于傳統的施“仁政”。眾所周知，作為中國傳統的正宗的政治思想——儒家的“仁政”，是建立在民本主義基礎上的。《書經》所謂“民維邦本，本固邦寧”，孔子所謂“民不足，君孰與足”，顯然出發點都是為了邦國和君主，而不是為了人民大眾；怕的是階級剝削過于殘虐，導致“四海困窮，天祿永終”，懼的是階級沖突過于激烈，“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專制社會牧民者的以民為本，不過是把民眾當本錢，提倡像愛惜牲畜一樣愛民使命罷了。而我們今天講的“以人為本”，是人民本位，是堅持人民當家做主的權利，是基于現代政治文明的根本價值觀——主權在民的民主主義理念。（公共）權（力）本來就應當為民所用，利本來就應當為民所謀，公共財政取之于民本來就應當用之于民。

　　正是出于這樣的符合現代政治文明的理念，這次“兩會”將高揚“民主、求實、和諧、奮進”的旗幟，開成一個“精心謀劃發展大計”的大會。人大會議新聞發言人姜恩柱在人大會議開幕的前一天對中外記者表示，要保障不同社會群體都能夠通過人代會順暢地表達意愿，要把群眾的利益訴求納入制度化規范化和法制化的軌道，實現有序的政治參與。毫無疑問，沒有民主法治，就不可能實現公平正義；沒有公平正義，就不可能調動廣大群眾的勞動積極性，就不可能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將可供分配的財富

蛋糕做大。不按照民主法治、公平正義的“總要求”去做，所謂改善民生，就很難與傳統的施“仁政”區別，無非“輕徭薄賦”，再加搞點賑災濟危的善事，緩和一下社會矛盾而已；設若如此，就是“好行小惠”，言不及社會主義，言不及社會正義，要構建和諧社會、建設現代文明國家比緣木求魚更難。

　　要想民生取得較大幅度的有制度保障而可做長期預期的根本改善，有賴于民主執政的落實。所謂民主執政，當然不僅是指黨政工作人員基于“立黨為公、執政為民”的自覺而完成管治型向服務型的行政職能轉型，而且要有廣泛的民主參與，從民意表達到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一個環節也不能少。這不是一個思想理論問題，而是十分緊迫的現實需要。

　　溫家寶總理在報告中談到政府工作四不足時，有一段說：“食品藥品安全、醫療服務、教育收費、收入分配、社會治安、安全生產等方面還存在群眾不滿意的問題，土地征收征用、房屋拆遷、企業改制、環境保護等方面損害群眾利益的問題仍未能根本解決。”這些直接涉及民生的問題，之所以解決得不好甚至嚴重影響社會和諧，可以說樁樁件件都與群眾的民主權利沒有得到尊重或發揮有關。醫療、教育等領域的公共資源分配傾斜得極不合理；土地征用、房屋拆遷中的當事雙方缺乏平等談判補償費用的地位；國企改制中職工沒有發言權……概莫能外。

　　比如，據報道，全國政協醫衛界的委員在議論“如何保證不出現下一個（大貪官）鄭筱萸”時，鄭法雷委員說，ＳＦＤＡ（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是依照美國的ＦＤＡ模樣建立起來的，很多政策也是依樣畫葫蘆，但是它卻沒有學習到ＦＤＡ的架構精神。“多方制衡，透明運行，這是ＦＤＡ安身立命的根本。然而ＳＦＤＡ的現實卻是一個高度集中獨裁的局面，它甚至容不下一個專家委員會。”和鄭筱萸很熟悉的鐘南山委員稱，“權力集中不一定就是壞事，但是沒有監督就非常危險了。……不是地標升國標錯了，是監督機制錯了。”他認為，“在這個方面我國應該向西方學習。以美國ＦＤＡ為例。它的工作不僅要受到新聞無孔不入的監督，而且總經受著企業和消費者組織的壓力。正是在這種壓力下，ＦＤＡ才能最大限度地不受金錢和政治的影響。”衛生部原副部長朱慶生委員則表示，對權力的制約就是要增加透明度，要想減少權力濫用，信息就要公開，不能內部操作。沒有廣泛的民主參與和民主監督，掌權者上下其手謀私腐敗，管理混亂，

藥價畸高就難以避免。又豈止解決醫藥行業的監管不力和藥費貴的民生問題是如此？

　　民生問題的根本改善有賴于各項民主權利的落實。民主權利始于民意的表達。值此“兩會”召開之際，正是人民群眾通過民意代表參政議政的最佳時機，我們對此滿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