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尹永鑄 張掖報道

　　從張掖市區(qū)出發(fā)，通過狹窄的盤山公路，在山頂上覆蓋著皚皚白雪的祁連山腹地迤邐穿行，兩個半小時后就進入黑河大峽谷的下段，張掖市肅南裕固族自治縣境內的西水藏族鄉(xiāng)，黑河水電公司小孤山水電站所在處。

　　不過，這里看不到湍急的水流俯沖而下并轟鳴著沖擊渦輪的情景，一切都隱藏在山體中，以及山體下的地面里。

　　“我們是一座全地下式水電站。”汽車在一條長約500米的隧道中行駛，小孤山水電站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陳棟新說。

　　水電站建在地下，要增加近2000萬人民幣的開挖成本。但因其處于祁連山地震帶上，惟有如此，才可以避開巖石的斷裂層。

　　三臺發(fā)電機組像三個巨大的石磨嵌在地下，發(fā)出低沉的嗚嗚聲——順著長達9公里的引水隧洞而來的暗流，正在用巨大的力量沖擊渦輪，使它飛快地旋轉，將動能轉化成電能。

　　“這是黑河水能規(guī)劃的第六座梯級電站，是甘肅省第一個利用亞行貸款建成的水電站項目，屬無壩徑流引水式，利用河道落差發(fā)電。”陳棟新說，水電站的主體工程由攔河閘壩、引水隧洞及地下發(fā)電廠房等建筑物組成。引水樞紐位于黑河干流石蠟板溝下游300米處，右岸布置直徑5.8-7.8米的引水隧洞，在西水溝廠址建廠發(fā)電。

　　水電站無壩引水，對河床演變影響較小，可使河流的環(huán)境功能得以相對完整地保持。而站址河段兩岸的山上，本無植被覆蓋，因此不會對野生動植物造成威脅。可以說，該項目對環(huán)境所產生的負面影響微乎其微。

　　“我們的項目沒有移民、搬遷和淹沒，只有幾戶牧民的草場被征用，我們都給予了合理的補償。”小孤山水電站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明興文說，“影響大的一戶，我們解決了其子女的就業(yè)，年收入在1.8萬元以上。”他認為，項目建設已使當地1700多人受益。

　　甘肅省主要的電力來源多為火力發(fā)電廠，過度依賴燃煤造成了嚴重的空氣污染。小孤山水電站則是擴大甘肅省發(fā)電能力的最小成本方案。由于符合了清潔發(fā)展機制(Clean development mechanism，簡稱CDM)的諸多苛刻條件，小孤山水電項目獲得了世界銀行“原型碳匯基金”的補助，這是亞太地區(qū)第一個獲得世行碳匯基金的水電項目。

　　原型碳匯基金，是世界銀行開發(fā)的一種碳交易形式。它是為應對全球氣候變暖，在《京都議定書》的框架下，根據清潔發(fā)展機制的有關原則所實現的發(fā)達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的合作——發(fā)達國家通過提供資金和技術，購買發(fā)展中國家某一個項目“經核證的(二氧化碳)減排量”，以使發(fā)達國家締約方兌現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承諾。

　　“天上掉下了餡餅”

　　2005年6月，小孤山水電與世界銀行駐北京代表處正式簽署了《原型碳匯基金減排抵消額購買協(xié)議》，協(xié)議購買期限共計10年，總量300萬噸，收購總價1350萬美元，折合人民幣1.1億元。今年4月，世界銀行已向黑河水電公司支付了50萬美元的預付款。

　　清潔發(fā)展機制的實質，就是人們常說的“排污權交易”，交易對象是“經核證的減排量”。它是一種雙贏的機制，一方面降低了發(fā)達國家溫室氣體的減排成本——對發(fā)達國家來講，能源結構的調整、高耗能產業(yè)的技術改造和設備更新，以及大面積植樹造林活動的推廣，都需要高昂的成本，甚至付出犧牲GDP的代價——另一方面，資金、技術與管理的扶持則促進發(fā)展中國家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第一個感覺就是天上掉下了餡餅，因為無論有沒有這筆錢，項目總是要建下去的。”黑河水電公司董事長、總經理朱興杰說，他們第一次聽說碳匯基金時，因“不排”溫室氣體就能得到大筆的補助而感到驚訝和興奮。

　　這筆錢的確可以很好地幫其改善財務結構。據了解，甘肅省目前執(zhí)行的中型水電上網電價為0.227元/千瓦時，對于大多數小水電項目來說，由于單位千瓦投資較高，經營期的電費收入不足以覆蓋投資成本，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此類清潔能源項目的開發(fā)實施。“按照可研預算的上網電價是0.29元/千瓦時，很顯然0.227元/千瓦時的電價就影響著開發(fā)商的積極性。世行碳匯基金的進入，使我們每千瓦時的供電價增加了0.03元人民幣的收益，這就減少了我們經營期的虧損。”

　　據匡算，這筆補助款相當于10000千瓦水電裝機容量每年可額外獲得120萬元左右人民幣的補償，是每年售電收入的10%，而這部分收入相當于純利潤。

　　這一“額外”的收入促使他們加快了項目建設，發(fā)電時間提前半年，增收約5000萬人民幣。同時，在世行專家的幫助下，水電站優(yōu)化了設計，減少了引水發(fā)電隧洞的水頭損失，使設計發(fā)電能力提高，進一步增加了收益。

　　這僅僅是賬面上的收入。從清潔能源的角度上，則體現為二氧化碳的減排——每年產生減排量30萬噸，替代了近15萬噸的燃煤。

　　2003年10月，小孤山清潔能源項目開始向世行申請?zhí)紖R基金。那時，這種“指天賣錢”的交易還是個新生事物，世行也沒有太多的經驗，其專家組先后四次深入位于黑河大峽谷的現場，從工程技術、經濟社會效益、環(huán)境保護、項目區(qū)社會發(fā)展等方面進行考察論證，完成了“項目環(huán)境監(jiān)測和管理”等四個計劃，并最終于2005年6月簽約。

　　黑河公司未透露對方的購買價格。據了解，世行的購買價格偏低，這有其歷史原因——當時世界銀行在《京都議定書》還沒有正式生效前便開始介入項目，對前景尚看不清楚，風險很大，但世界銀行承擔了所有前期準備工作的風險，包括注冊不成功的風險，所以當時談判的價格比較低。

　　不過，朱興杰還是認為這筆買賣很劃算，因為購買期限共計10年，不受《京都議定書》所規(guī)定的發(fā)展中國家2012年開始生效的期限限制。盡管一些歐洲碳匯基金有更高的收購價格，卻受這一期限限制，等于少賣了幾年。

　　重建地方社會

　　此前，由于山高路遠，居住分散，供電要從很遠的地方輸送，當地牧民用電價格高昂而且供電不正常，一年到頭只能用上幾十天的電。

　　施工期間，小孤山項目方為牧民居住區(qū)架設了輸電線路，用電價格由原來的0.98元/千瓦時降到目前的0.47元/千瓦時，他們還承諾，在項目建成后將對項目區(qū)長期實行這一優(yōu)惠電價。

　　“最重要的是，斷電將成為歷史。只要我們的水電站不斷電，牧民家里也不會斷電。”小孤山水電站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明興文表示。

　　“以前，一停電就是一個多禮拜，牛羊肉經常會爛在冰柜里。”藏族牧民卜建愛說，“現在幾乎不再停電，肉再也不會爛掉，電視想看就能看了。”他的家，與95%的當地牧民家庭一樣，也安裝了衛(wèi)星電視接收器，可以收看很多節(jié)目。他還在自家院子里開設了一個草料加工廠和磨面廠，可以賺些錢補貼家用，同時大大方便了鄰居們。

　　小孤山水電與當地移動通信公司合作，建起了幾處通訊基站。這些設施幫助牧民們用上了移動電話——就像那些刷在墻上的廣告語所說的——“一邊放羊一邊打”。此外，他們投入700多萬元人民幣對道路進行加寬整平，開通了班車。農牧民或乘班車，或騎摩托車，或開拖拉機外出，十分方便。

　　龐大的建設往往并不能減貧。那些巨大的水電建設項目，首先是工業(yè)企業(yè)和大城市供電，而極少向農村人口提供好處。但根據清潔發(fā)展機制的相關規(guī)定，獲得碳匯基金補助的項目方，需要按計劃拿出一部分補助金幫助項目區(qū)社會經濟發(fā)展。小孤山水電站所在的西水藏族鄉(xiāng)(現已并入馬蹄藏族鄉(xiāng))三個村莊——芭蕉灣、樓莊子和正南溝村的牧民們因此大大受益，除了用電與交通的便利外，在碳匯基金執(zhí)行的10年間，他們還將得到120萬元人民幣的持續(xù)投入，以改善生活質量。在這種外部力量的推動下，除了向125萬人口的張掖市提供更為穩(wěn)定的電力，小孤山水電將窮人的需求置于了水利建設的重要位置。

　　小孤山水電已經介入到社會形態(tài)的重建當中。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一項目正在主導著當地社會系統(tǒng)的演進。

　　2006年3月，小孤山公司與當地幾個村一起成立了少數民族發(fā)展協(xié)調委員會，向牧民發(fā)布水電站的用工信息，不但為電站建設解決了臨時工不足的難題，也增加了當地牧民的收入。此外，他們經常邀請疾病防治、牲畜養(yǎng)殖方面的專家，在西水小學給農牧民講授疾病防治、牲畜養(yǎng)殖方面的知識。

　　據明興文介紹，這120萬人民幣，每一分錢都會用在刀刃上，作為中立監(jiān)測機構，蘭州大學經濟學院對這些錢的用途及所有的項目區(qū)改善計劃，都將按期進行調查。

　　分享造福世界的蛋糕

　　30年前，朱興杰在龍渠水電站參加工作的第一天，他站在奔騰的黑河岸邊，因自己的工作可以讓水變成電，并能讓電燈亮起來而興奮不已。他那時還是個高中畢業(yè)的回鄉(xiāng)青年，在黑河上的第一座水電站做臨時工。“現在，我正以與國際接軌的方式運作黑河。”30年后，已是黑河水電公司董事長、總經理的朱興杰說。

　　從7月29日三臺機組并網發(fā)電，到今年10月底，小孤山水電站共發(fā)電2.1億多千瓦時，實現發(fā)電收入4753萬元人民幣(含稅)，今年的11月與12月預計還能發(fā)電3000萬千瓦時，全年預計發(fā)電2.45億千瓦時，實現發(fā)電收入5400萬人民幣(含稅)。

　　與此同時，小孤山水電站減排二氧化碳16萬噸，預計到2006年年底減排21萬噸——這是黑河水電公司交給世界銀行原型碳匯基金的第一份答卷。

　　朱興杰擔任黑河水電公司的13年中，公司所屬的企業(yè)由原來的1個增加到9個，發(fā)電總裝機容量增長了10倍，達到12.5萬千瓦。他們并沒有止步。正在建設和規(guī)劃的二龍山、大孤山水電站建成后，總裝機容量又將在現有基礎上翻一番。

　　值得關注的是，二龍山水電項目也是無壩式徑流引水開發(fā)，無移民，無搬遷，無淹沒，符合清潔發(fā)展機制的相關要求，投產發(fā)電后，每年可減少溫室氣體排放量14.46萬噸。該項目已由清華大學編制了項目設計文件(PDD)，并已得到國家發(fā)改委審批。目前，項目進入了聯(lián)合國EB注冊階段。據透露，這一項目形成的減排量將優(yōu)先出售給亞洲開發(fā)銀行碳匯基金。

　　此外，由黑河水電公司參股建設的裝機容量112兆瓦、年發(fā)電量4億千瓦時、工程總投資為7.12億元人民幣的三道灣水電站，同樣采用徑流引水式開發(fā)，符合清潔發(fā)展機制的相關要求，投產發(fā)電后，每年可減少溫室氣體排放量32.5萬噸，目前已完成了PDD文件的編制，即將上報國家發(fā)改委審批。

　　“黑河水電公司幾個項目全部發(fā)電后，年產生減排量近100萬噸，我期望得到你們的技術、資金和管理。”10月26日，朱興杰在亞洲碳博覽會上的發(fā)言中說，“作為回報，我們將會奉獻給你們清潔能源產生的減排量，讓我們來共同分享這塊造福世界、促進和諧與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蛋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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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源：經濟觀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