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族：打拼１４年才有自由身

　　本報記者 梁馨元報道

　　老林是上個世紀最后一年開始選房子、貸款買房子的，在同齡人中不算晚，這源于他有很強的購房情結，這個來自于遼寧農(nóng)村的男人生長環(huán)境與生活在北京的貧嘴張大民很類似：家里兄弟姐妹多住房擁擠，夢里都想能有自己的私人空間。

　　在2006年7月，老林終于在購房7年之后，采用一次性提前付款方式從建設銀行贖回了他的房子。對于租房子還是買房子哪個劃算，老林有自己的看法：“我覺得這個不能用哪個劃算來比較，因為中國沒有國外那樣完善的福利保障，在國外，你可以拎個皮箱住進公寓來，不合適抬腳就走，失業(yè)了政府發(fā)放的救濟金也夠你租房子以及日常交通和吃飯，中國是這樣嗎？北京是這樣嗎？因此在中國，房子不僅僅是住的地方，還是一個生活穩(wěn)定的保障。你看電視座談或者報紙訪談中，那些贊成租房子比買房子更劃算的，有幾個是租房子的？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存儲首付

　　1999年，老林已經(jīng)29歲了，近而立之年了，才找到一個女朋友，女朋友來自湘西——就是沈從文描寫的那個風景如畫的地方，可是風景如畫不能當飯吃，女朋友雖然美麗，可是家庭和老林家庭一樣貧困，而且家里還有兩個弟妹在讀書。

　　這個時候，老林已經(jīng)“北漂”5年了，身處異地的他，一直都是租房子，地下室、平房、與人合租樓房，老林走完了所有“北漂”們居住時都走過的歷程。

　　當時北京已經(jīng)為外地人購房松綁了，給老林提供了購房契機。他開始翻看《精品購物指南》等報紙的房產(chǎn)版面，收集房產(chǎn)信息。女友才22歲，離大學畢業(yè)還有幾個月，而且家也在外地，不可能幫上他。老林的老家在遼寧農(nóng)村，家里有6個孩子，父母都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更不可能幫上他，哥哥姐姐們?nèi)兆右捕季o緊巴巴，還指望著這個在北京工作的弟弟接濟呢。

　　老林的購房情結在少年時代就萌生了，他家里孩子多，而且貧困，只有3間土房。尤其是冬天，好幾個孩子晚上都擠在一個炕上，“到了夏天，還好過些，我就去自家菜園子的果樹下搭個鋪兒，雖然蚊子多，但是大家不用擠在一個炕上了，那時候我都讀初中了，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了。”老林如是告訴《中國產(chǎn)經(jīng)新聞》記者。

　　直到高考那一年，母親專門為他在整個大房間里隔斷出一個小北屋，用于兒子苦讀。

　　“終于有了自己的空間，學習和同學交流都非常方便了，這個時候才體會到有個自己的房間多好！”老林說。

　　后來在家鄉(xiāng)教書的老林，找了個機會來北京進修，就再也沒有回他的那個鄉(xiāng)中學。

　　到了1999年的時候，老林已經(jīng)有了10萬元的存款，這個數(shù)目不小的存款是源于他沒有任何私生活的代價，來北京5年了，他連長城都沒去過！去過一次故宮，那還是沒來北京進修前出差路過時看的。

　　和女朋友戀愛的內(nèi)容就是圍著女朋友萍的校園走了一圈又一圈，有的時候去校園四周的小飯店去吃碗面什么的。這女朋友也就是后來他的第一任妻子，在婚后幾年掛在嘴上的都是“那個時候我想喝紅牛你都不讓我喝�！币驗楫敃r正是紅牛飲料大肆做廣告的時候：渴了，累了、困了，喝紅牛。于是在畢業(yè)時期學業(yè)和就業(yè)壓力都大的女朋友想體會一下紅牛飲料神奇的“魔力”。

　　選房之苦

　　有了女朋友，對于一個馬上就到30歲的中國男人來說，下一步就是考慮結婚的問題了。

　　考慮到結婚這個問題后，老林對《中國產(chǎn)經(jīng)新聞》記者說，當時他大概有幾個月沒睡好覺，就是思考買房子問題。涉世未深的女朋友聽后歡呼雀躍，于是開始了兩個人選房之路。

　　那個時候，有些小區(qū)還不能貸款，于是二人就選擇那些可以貸款的小區(qū)，剛開始兩人是什么房子都看，女朋友有的時候還什么房子好就看什么，因為她也不知道老林到底有多少錢。這樣大致選擇了兩個月的時間，一無所獲。

　　后來老林考慮到不能這么漫無邊際，已經(jīng)選過兩個月房子的他已經(jīng)有一些經(jīng)驗了。他和女朋友說，我們首先要確定房子的價位，然后確定方位。

　　根據(jù)腰包的鼓癟程度，他們初步確定價位是3000元左右，方位就確定在北部，之所以選在北部原因有二：一個是當時奧運概念正是熱火朝天，另一個就是亞北正在建設的小區(qū)有十幾個，可選擇余地大。

　　首先老林看上了位于昌平霍營鄉(xiāng)的中地小區(qū)，“現(xiàn)在這個小區(qū)改名字叫天鑫家園了，還有中巴通往城鐵，二手房價格也是4000多一平方米了。其實我倒不是多中意這里的房子，而是價格便宜，2000元／平方米，而且在銷售證下來前，即使入住了也只付款90%，后來經(jīng)過討價還價，我是付款80%就可以入住了，當時買的是86平方米的房子，有14萬元就可以入住了，于是繳納了定金5000元，銷售部給了我兩星期時間，我就回遼寧老家取余款。”

　　幾個月的辛苦勞頓終于選定了房子，興奮的女朋友給湘西的父母打電話報告消息。準丈人丈母娘聽說未來的女婿買了房子比女兒還高興，因為他們的女兒可以在北京落地了。還是準丈人見多識廣，畢竟老人做過一段時間的建筑工地小包工頭，于是又把電話打到北京來，仔細詢問女兒房子證件的具體情況，當聽說這個小區(qū)五證一樣都還沒落實的時候，把他急壞了，讓女兒趕緊給毛腳女婿打電話，“快點把房子退了，不然錢就打水漂了。”

　　聽了自己父親的話后，涉世未深的女朋友慌了，先是給老林打電話，接著開始自己找律師，“她用自己勤工儉學賺來的800元請到了一個律師，”老林說，“雖然我一再勸阻她當時北京有那么多小區(qū)都是五證不全，也沒聽說把哪個小區(qū)給推倒重建，可是女朋友更相信她爸爸和律師的話，在我還沒回北京之前，她就和律師一起把房子給退了，在5000元定金里面只損失了500元，還拿回了4500元�！�

　　這件事情讓回京的老林很惱火，他說他也知道五證俱全的社區(qū)穩(wěn)當，可是那價格差別大了去了，老林嘆息：“說來說去，不還是腰包不夠鼓嗎？”

　　一次性付款買房的夢想破碎了，只能貸款買房了，老林心里想。接下來的時間里，老林有些泄氣了，女朋友選房興趣卻越來越濃厚，現(xiàn)在老林那個亞北房子，就是女朋友選來的，雖然當時也是五證不全，但是一個離職的售樓小姐告訴他們這里的房子沒有什么問題，以后肯定能補辦，現(xiàn)在正好便宜。因為是離職人員的話，女朋友于是深信不疑，就下決心訂購了這里的房子。

　　于是在經(jīng)歷了數(shù)月的顛簸后，老林他們終于完成了置房大事，不過就是房子離市區(qū)太遠，在亞運村北10公里，只有一路公交車，小區(qū)對面還是綠油油的麥田。

　　“女人比男人有耐力，”老林說，他就是從購房這件事上體會到的。

　　供房之累

　　房子總價是24萬，老林貸款16萬元。15年期限，每月還款是1268元。2000年開始，老林開始還貸了，當時正是他工作最不開心的時候，一個月收入才2000元左右，女朋友還在見習期，一個月才800元。每月還款1268元，快到倆人收入的一半了，加上吃飯和交通的費用，那簡直就是捉襟見肘。

　　就像到了長跑的困難期一樣，老林的困難期提前到了。他和書商老板要求從內(nèi)容整合部門去發(fā)行部，這樣業(yè)績好了就會有更多的額外獎金。

　　發(fā)行部全是20來歲的姑娘小伙子，老林是年紀最大的。自從到了發(fā)行部，老林感覺工作壓力驟增，因為他此前沒做過這方面的工作，沒有自己的網(wǎng)絡，這一切都需要從頭做起。家成了老林的旅館，一個月至少有20天在外面，收入也沒有老林想象得那么好，半年以后效益才有所提高。老林才漸漸從供房的重負中緩解了一些。

　　每月的貸款，漸漸成了老林的心病，他比以前更不敢消費了，“總像背著個什么東西，”老林描述“心里總有什么不能放下�！�

　　于是在2003年11月，老林提前償還了5萬元貸款，這樣他的月供就從1268元降低到862元，利息也少支出不少。

　　諸多的不便是在入住后顯露出來的，小區(qū)只有一路公交車，其他幾路公交車離小區(qū)有1500多米，也就是3里路啊，而且都非常擁擠。那個時候小區(qū)一到晚上就是黑燈瞎火的，連個出租車都難找。

　　在入住4年后，小區(qū)附近的公交車開始多起來，小區(qū)門口的地鐵2007年也將通車，“可是這種轉(zhuǎn)變，前后用了6年時間，有時候睡不著我就想這么做是否值得，如果我把首付款存成死期，每月的月供就夠我在市中心租到一個一居室�？苫剡^頭如果還有一次這樣的機會的話，我肯定還會選擇購房而不是租房子，因為兩種感覺不一樣�！�

　　老林的變化是：供貸6年時間里，他從一個意氣風發(fā)的青年變得像一個中年人，36歲的他兩鬢已經(jīng)有了白發(fā)。

　　退房之難

　　在入住兩年后，也就是2002年，開發(fā)商擅自修改規(guī)劃，把原來規(guī)劃的游泳池、小學校、活動中心也蓋上了房子，業(yè)主們氣不過，和開發(fā)商僵持了半年之久。

　　為了阻止事態(tài)發(fā)展，開發(fā)商開始走上極端，這個時候，開發(fā)商所屬的物業(yè)公司開始弄了一些不明身份的人進入小區(qū)巡邏，對業(yè)主進行恫嚇，老林就是他們盯上的目標之一。

　　氣不過的老林終于決定打這場退房的官司，老林和律師在回龍觀法庭提交了起訴書，同時繳納了起訴費3000元。

　　到了開庭的時候，老林才知道自己是個法盲，開發(fā)商律師指著樓書上面的配套設施規(guī)劃說，這個是要約邀請，不是要約，所以不受法律保護。

　　后來的結果可想而知，老林的申訴被駁回了，而且還賠掉幾千元。

　　這個時候，老林在輸?shù)艄偎镜耐瑫r，也輸?shù)袅嘶橐觥?/p>

　　他的妻子和他的一個書商朋友不知道什么時候好上了。書商的條件當然要比老林好很多，房子是一次性付款的，事業(yè)也比老林好很多，而且人也比老林年輕帥氣。

　　“贖回自由身”

　　在打完退房官司和離婚后，老林著實消停了兩年，開始踏踏實實賺錢，兩耳不聞窗外事，期間他存夠了償還銀行貸款的錢，但是考慮到自己住郊區(qū)，早出晚歸不方便。于是在提前還了5萬元貸款后，他又購買了一輛捷達車。

　　買車以后，老林才感覺到養(yǎng)車遠沒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瀟灑，養(yǎng)房子是“房奴”，養(yǎng)車其實也是“車奴”，每月的七七八八費用不比房子貸款少。

　　老林的感情也一直不順。自從他離婚以后，也相繼處了幾個女朋友，但是沒有一個長久的，第一次婚姻雖然不成功，但是老林覺得那個時候他們是以感情做基礎的，可是后來找到的，老林總覺得不對勁，在他的潛意識里，總覺得對方是看上了他的房子和車子，雖然他的房子在城郊接合部，車子也是大眾化的，可是這些女人大多和老林一樣，家是外地的，而且都是租房子住，相處了沒幾天，就自己主動搬到老林家中，老林覺得自己的房子成了招待所。

　　去年老林離開了老板，自己出來創(chuàng)業(yè)，順便把那個讓他觸景傷情的房子也租了出去，自己住到公司里。

　　今年春天，老林在網(wǎng)上認識了一個在深圳一家咨詢公司工作的33歲的單身女人。這個女人來北京，在老林辦公室見了兩次面后，回去就把深圳的工作辭掉了，說要來北京幫助老林。老林雖然覺得彼此尚缺了解，感情還沒到那個火候，但是也不好意思當面拒絕。

　　一次在電話閑談中，女人提醒他要把購房合同放好了，不要隨意哪里都放。老林聽完忍不住笑起來，告訴那個女人他目前住的這個商住兩用公寓是租的，合同當然是復印房東的購房合同，和他自己沒什么關系。

　　可是事后，老林回想起這個笑話卻笑不起來了，這個女人是不是奔這個豪華公寓來的？這讓老林心里不踏實，畢竟是物質(zhì)時代，什么都被勾兌了，老林也算是飽經(jīng)滄桑了。

　　目前他的事業(yè)發(fā)展非常不順利，深圳女人來了之后，這種不安全感加強了。于是老林這個時候作出了一個讓大多數(shù)人不解的決定，那就是從為數(shù)不多的創(chuàng)業(yè)資金里拿出8萬元把自己亞北房子的貸款全部還掉。因為自己已屆中年，感情還沒有著落，他擔心自己因為創(chuàng)業(yè)玩大了，一無所有之后，回去還有個貸款的房子跟著。“那樣才叫真正的失敗。”老林說。

　　于是在做了一筆單子后，他又提出了自己的6萬元存款，去建設銀行還清了貸款，從銀行收回了自己抵押的房產(chǎn)證。雖然在2002年就辦理了房產(chǎn)證，但是因為房子是貸款的，他就直接把房產(chǎn)證抵押在銀行了，買房6年之后，老林才第一次看到自己紅彤彤的房本。

　　“我終于成為真正的有房一族了。”他發(fā)出感慨。老林1992年大學畢業(yè)，然后從遼寧偏僻鄉(xiāng)村鄉(xiāng)中學來到大都市北京，“我前后奮斗了14年，才還完了房款，這房子才真正屬于我，以前我住的房子是銀行的�！�

　　隨著城市設施的完善，地鐵的興建，老林的房子從當初的24萬元已經(jīng)漲到現(xiàn)在的50萬元。“但是這也就是個虛名，所以增值多少，也就是個心里安慰而已�！崩狭謱Α吨袊�產(chǎn)經(jīng)新聞》記者說，“因為老百姓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都是和房子連接在一起的，投資的畢竟是極少數(shù)，老百姓誰能賣自己住的好好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