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曹海東 實習生 馬捷婷

　　中國地板行業應訴美國“337調查”取得了初步勝利。但與其通過被動反擊贏得生存空間，還不如早早制定自己的知識產權戰略，防患于未然

　　美國東部時間7月3日，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ITC)就一起“337調查”作出初裁，中國地板公司出口到美國的強化木地板雖被判侵權，但中國地板公司使用“第七號鎖扣繞道設計”生產的產品可以進入美國市場。這是中國企業第一次贏得“337調查”的勝利，被業界譽為首次打破世界上最堅硬的貿易壁壘。

　　“這場官司基本上達到了目標，對方的一項專利被判為無效，我們采用的繞道設計也被判為不侵權！”四川升達地板有限公司董事副總裁朱宏耀說。

　　2005年7月1日，荷蘭Unilin集團向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ITC)提出“337調查”申請，指控30家地板公司(其中包括中國的18家公司)地板鎖扣專利侵權，要求禁止這些企業產品進入美國市場。四川升達地板有限公司即在其列，另外還包括圣象集團、上海菲林格爾地板公司等。

　　“從產值和波及就業范圍來看，這是近年來中國涉及面最大的一起337調查案。”中國林產工業協會人造板市場部主任吳盛富說。此舉關乎產值高達300億元的國內強化木地板市場的切身利益。

　　“337調查”源于美國《關稅法》第337節，是指對不公平競爭尤其是侵犯專利、商標等知識產權的進口產品發起的調查，如果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判定企業違反了“337條款”，將簽發排除令，指示美國海關禁止該批產品的進口，甚至會導致整個行業的相關產品都無法進入美國市場。

　　近年來，美國對華“337調查”數量逐漸增長。商務部的統計數據顯示，截至今年6月，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ITC)共對我國發起了52起“337調查”。

　　顯然，中國地板行業的這樣一起“337調查”案的前后發展，對中國企業此后繼續應訴“337調查”有著借鑒作用。

　　7月“337大棒”

　　掀起中國地板業波瀾的是去年7月的一紙文書。

　　2005年7月5日，商務部通報了一則震動中國地板行業的消息：4天前，17家中國地板品牌企業(后又加入1家)卷入了一起“337調查”。

　　四川升達地板有限公司董事副總裁朱宏耀回憶說，當時大家都懵了，Unilin是何許公司不知道，更不知道“337調查”，即使當時的中國林產工業協會也知之甚少。

　　據了解，其實這種端倪在2005年1月的德國漢諾威的地板展會上已經有所顯露。一位參加展覽會的人士說，當時我國四家地板企業的樣品以及一家企業的宣傳資料被強行扣留，其中的原因是中國的地板企業侵犯了地板鎖扣專利。

　　展會之后，盡管一些地板企業也預料到今后可能會發生專利糾紛，但是當時并沒有做任何準備。

　　在7月5日得知即將被調查的消息之后，國內相關部門盡管措手不及，但表現卻與以往多次“337調查”案不同，它們立即行動起來。2005年7月6日，中國林產工業協會舉行了緊急會議，分析該起針對中國地板企業的“337調查”案情。最終由商務部牽頭，中國進出口商會以及中國林產工業協會配合，共同應訴此次“337調查”，林產協會則負責說服企業參與應訴。

　　“開始時大家都很關心，但是掏錢的時候，都又猶豫了！”中國林產工業協會人造板市場部主任吳盛富說。畢竟“337調查”的應訴費用要幾百萬美元，是應訴反傾銷費用的十多倍，而且之前中國企業從來沒有打贏過這種官司。

　　對于當時的林產協會來說，最難做的就是如何把這些地板企業組織起來，讓被訴企業掏腰包，同時也要讓沒有被訴的企業也掏腰包。因為“337調查”普遍排除令生效將意味著整個行業的被動。

　　“我們給企業講，要是不應訴，根本沒有機會，要是應訴，還存在50%的機會！”中國林產工業協會人造板市場部主任吳盛富說。

　　按照Unilin公司提出的要求，對中國每年出口3000萬平米復合地板征收每平方米1美元專利許可費。盡管最終談判的結果是一次性支付10萬至12萬美元的市場準入，然后每銷售1平方米另付0.65美元的專利費。

　　即使如此，這也是一筆大開支。國內的企業準備應訴。而打這種官司，律師事務所的選擇非常重要。隨后，商務部和林產協會在全國進行了訴訟代理招標，曾經代理過臺積電起訴中芯國際專利侵權案的北京集佳律師事務所和美國眾達律師事務所在招標中勝出。

　　分化中的官司

　　未曾料到的是，在找到合適的律師之后，企業之間出現了分化。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企業對應訴的費用態度不一。

　　關于如何出錢，林產協會曾經設計過三套方案，內容主要涉及企業的人頭費、產量、出口還是國內銷售、涉案還是不涉案等等。最終林業協會提出了一個綜合方案。

　　即使如此，也有企業不同意。畢竟，有些企業現在還沒有生產，但是讓其根據未來的規模交錢應訴，肯定會有所阻礙。一位當時參加會議的人士回憶，當時一個百家企業參加的會議，有的開門就走，留下來的除了涉案的企業，還有兩家未涉案的企業，“不到20家！”

　　就是這不到20家企業開始掀起了中國企業抱團應訴“337調查”的風暴。

　　這些企業之間按照各自能夠接受的價位，組成了四個應訴梯隊，主要是按照企業大小自然匯聚的，其中起主要作用的是前三個梯隊。圣象集團、菲林格爾、四川升達梯隊，常州地板企業集團組成的梯隊以及上海的德克曼梯隊。

　　上海市建筑材料行業協會地板專業委員會的一位人士告訴記者，這主要是企業利益的問題，“同樣一碗飯，我是自己吃還是和別人一塊吃，從協會角度，希望大家一起吃，但企業希望一家吃！”

　　8月1日，圣象集團、菲林格爾、四川升達聘請了北京集佳律師事務所和美國眾達律師事務所代理此案。而常州團聘請了美國知名律師菲利浦，其曾是小布什競選美國總統的御用律師。

　　目前，進展最順利的還是第一梯隊。北京集佳律師事務所張海旭律師介紹，針對此起“337調查”，可以采用很多種方法抗辯。一般主要采取：一是證明對方專利無效，這是最高境界；第二是，被告的產品和對方的不一樣，產品并未侵權；第三是，即繞道設計。

　　集佳和眾達團隊采用三個步驟同時進行。比如，為證明荷蘭Unilin集團的專利無效，律師直接到故宮去查找中國最古老的一種鎖扣技術———“榫”。

　　此前，業界并不看好此案。美國眾達律師事務所的王翔律師告訴記者，Unilin集團1996年申請專利，從1998年至今在世界范圍內對多家地板制造商提起專利侵權訴訟，竟然沒有一場輸掉。最終，很多被訴公司只有選擇交專利許可費，或者選擇破產。

　　由于對手實力強大，最終中國企業為了保證產品在美國繼續銷售，決定采取繞道設計的方式抗辯。

　　鎖扣技術是地板的一種連接方式，可提高地板結合部位的堅固性，實現地板整體運動。所謂繞道設計，就是在企業成本不過多增加，不用對方鎖扣方法，采用別的辦法，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眾達律師事務所的王翔律師介紹，Unilin集團把地板的一些基本結構特征納入其專利保護范圍了，所以繞過去就比較難。

　　為了“第七號鎖扣”繞道設計，律師和企業做了大量的努力。其中美國眾達律師事務所聘請了美國地板業專家和工程公司共同進行了分析和設計，而集佳律師事務所和圣象集團、菲林格爾和升達三家中國公司也予以了協助。“很多方案是被我們自己否定的，在經過反復分析和驗證，最后選擇了‘第七號鎖扣’。”

　　最終，他們利用德國一項名為TERBRAK的40年前失效的地板鎖扣技術，聘請了美國的地板專家以及兩家芝加哥工程公司，根據此種原理做出了新的產品，法官確認，此新產品不構成侵權。

　　企業要有知識產權戰略

　　雖然說，中國地板“337調查”取得了初步勝利。但是，“第七號鎖扣繞道設計”應該是全行業受益還是委托代理企業受益，看法還存在差異。

　　按照慣例，“第七號鎖扣繞道設計”可以使全行業受益。不過，上海市建筑材料行業協會地板專業委員會的一位人士則稱，按照“誰應訴，誰受益”的原則，這是三家地板企業為了回避官司而設計的鎖扣，一定程度上這些企業享有優先權。

　　常州地板協會的一位人士認為，除非Unilin集團完敗，即它的專利不存在，否則，“第七號鎖扣繞道設計”的規避都是要等最終裁決。

　　“我們還是希望中國人能打贏的。“337調查”中國總要打贏一回啊！”張海旭說。

　　一場官司，讓中國的地板行業逐漸知道了“337調查”的厲害。

　　四川升達地板有限公司董事副總裁朱宏耀表示，在貿易摩擦常態化以后，知識產權會成為企業成敗的一個關鍵因素，企業必須把知識產權的保護放在重要的位置。據了解，升達地板目前獲得許可的專利已經有14項，這在全國地板同行中已經處于領先地位。

　　而作為代理此案的律師，張海旭感觸最深的是，中國企業有經營的戰略，沒有良好的知識產權戰略。所以中國企業一旦與國外企業在境外發生訴訟，籌碼太少，如果說中國企業擁有相當數目實質性的專利，而不只是數字游戲，那么談判時至少可以彼此交叉許可專利。

　　張海旭律師表示，歐美公司在專利申請的時候，會花很多功夫做研究，所以，他們在申請專利的時候就會想到將來怎么保護他們的權利，而很多國內公司在這方面做得不是很到位。

　　據了解，按照程序，45天后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將做出正式裁決，然后由美國總統在60天內簽字通過，此后，Unilin集團才能上訴。由于該公司已經在全世界收取30億美元專利費，且在20多場官司中無一失利，因此，Unilin集團選擇上訴的可能性很大。

　　-名詞解釋

　　“337調查”源于美國《關稅法》第337節，是指對不公平競爭尤其是侵犯專利、商標等知識產權的進口產品發起的調查，如果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判定企業違反了“337條款”，將簽發排除令，指示美國海關禁止該批產品的進口，甚至會導致整個行業的相關產品都無法進入美國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