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與一個國家的生活方式

　　阿海

　　世界杯足球賽期間，德國人，不管是來自德國東部還是西部，不管以前是波蘭移民還是土耳其后裔，都找到了一個認同德意志民族的機會。德國人把世界杯成功地演變成了一個長達33天的國慶節

　　2006年6月30日，星期五，晚上20點左右，柏林的街頭突然響起了一陣鞭炮聲和喧鬧聲。接著，所有駛過街頭的汽車，都按住喇叭駕駛；一時之間，整個柏林城的交通要道上，所有的汽車都在車窗外插著國旗，發出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這種巨大的響聲一直持續了近兩個小時，可以說，把整個柏林吵翻了天。

　　這就是6月30日德國隊戰勝阿根廷隊之后的情景，把全德國所有的人，無論是否球迷，都卷入了一種特殊的生活——世界杯生活。

　　在兩德沖突的陰影下

　　本屆世界杯足球賽在德國舉行，對于德國人，意義非淺。眾所周知，德意志民族，有著極為強烈的民族自尊心和民族主義傾向；但是因為歷史的原因，德國被分割成東西兩個部分，長達四十多年。也正因為其強大的民族主義傾向，兩德選擇了統一。但是，到世界杯足球賽比賽的哨子吹響為止，兩德統一才不過16年而已。

　　長達四十多年的割裂和互相敵視，實際上給東西兩個德國留下的歷史烙印，遠比人們估計的要深刻得多。至今為止，西德人幾乎一眼就能分辨誰是來自東德的，同時又會產生程度不同的歧視，或者是不屑一顧。

　　原東德地區的年輕人，凡是出色的，都遷往西部，而且越西越好，只求深埋于原西德的人群之中；而西德人到原來東德地區工作，則會要求額外的補貼。東德的房子和土地便宜得近乎荒誕，但是仍然空著近半數的住宅，西德地區的房子卻因為人滿為患，租金暴漲。

　　同樣是世界大都市的柏林，歷史、文化、交通、博物館、大學，樣樣在歐洲大城市中出類拔萃，但是因為融合了東西柏林，居然成了世界上最便宜的城市之一。同樣面積的一套房子，租金居然要比南部城市慕尼黑便宜一半之多！甚至連一個普通的烤雞，也比慕尼黑便宜一半以上。歐洲國家的作家、藝術家因此紛紛遷居到柏林，享受這里的廉價生活。

　　時間的熨斗，遠遠沒有能夠燙平歷史的痕跡。好友赫爾曼先生在位于東德的一家中型制藥廠擔任管理工作。這個生產軟膠囊產品的六十多人的工廠中，七八位管理人員，清一色來自原西德地區，而所有第一線的工人，則全部來自原東德地區。更為可怕的是，這七八位管理人員的工資總和，幾乎等于其余五十多名工人的工資總和。

　　這樣的一家工廠，也許不是最典型的例子，但是卻具有非常大的典型性。原東西德人的差距，遠遠超過別人的想象。這種狀況，自然造成了社會不安定的因素。而原東德的德國人，尤其是不了解歷史的年輕人，在身受歧視的時候，又反過來歧視和仇恨非德國人，排斥和仇恨土耳其人、俄羅斯人和波蘭人，甚至亞洲人。新納粹主義和光頭黨，因此在原東德地區最為猖獗和囂張。

　　德國的國慶節10月3日，正是為了紀念兩德統一而設立的。但是每年的國慶節，都變成了納粹游行和反納粹游行的游戲和舞臺。就在德國人急需一個重大的國際事件，一個能夠把德國托舉到世界舞臺的重大節日，體會民族認同感的時候，世界杯足球賽，如期在德國舉行。而且德國隊表現不俗，過五關斬六將，已經殺入了四強。

　　民族認同感

　　這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好機會。在長達33天的世界杯足球賽期間，德國人，不管是來自德國東部還是西部，不管以前是波蘭移民還是土耳其后裔，都找到了一個認同德意志民族的機會。因此德國世界杯在德國的最大表征，或者說最奪目的標志，居然不是足球，也很少看到那個精心設計的世界杯吉祥物，滿目都是德國國旗。

　　從世界杯比賽開始以來，幾乎每個街區，都會看到窗戶中垂掛下來的黑紅黃三色國旗。6月30日德國隊宰殺阿根廷隊之后，國旗的數量更是成倍增加。同樣，街上行駛的汽車，半數以上在窗戶外掛起了國旗。一時之間，國旗取代了足球；民族主義和民族認同感的意義，大大超過了世界杯的意義。

　　而最熱衷于懸掛國旗的，并不是原來就使用黑紅黃三色國旗的西德人，恰恰是以前不使用三色旗的東德人，入籍之后的東歐人成為急需民族認同感的群體。筆者為此走訪了柏林的一個東歐人和土耳其裔集中的地區，在那里感受到了比其他地區更加濃厚的世界杯節日氣氛。

　　入夜之后，德國街道通常十分冷清。而在這個維定地區，入夜之后，人群熙攘，燈火通明。許多外族人開的煙雜小店、比薩屋和烤肉店，都敞開大門，匯集了不少德國人和外國人，高談闊論。許多人的手腕上，都套著一個國旗色的圓圈。

　　潘克大街一個窗戶上掛著極為醒目國旗的居所里，住著一個寡居并且退休的前東德的老太太。老太太姓格林，退休前一直是東柏林的一個護士。老太太在窗口掛出巨大的國旗，也時常看電視轉播的足球比賽，但是足球的規則，卻一概不知，糊里糊涂。但是唯一不糊涂的是，她在世界杯賽中找到了自己的民族認同感：我是真正的德國人。

　　非常有意思的是，在維定這個區域，筆者還看到兩輛汽車上，所掛的國旗別出心裁。這兩輛汽車，都與眾不同地在兩邊車窗上同時掛上了國旗，不過一面是德國國旗，另一面卻是由月亮和星星組成的土耳其國旗。誰都知道，土耳其根本和本次世界杯無緣。但是這種有趣的辦法，明確地告訴別人，本人原裔土耳其，現在也愛德意志！

　　持續33天的國慶節

　　世界杯足球賽，成了德意志民族尋找民族認同感的共同管道，使得整個世界杯期間，德國擁有了持續33天的國慶節。如此一來，德國的世界杯足球賽就具有了非同一般的特點。如果說世界杯在中國，是球迷和偽球迷的節日，只是一部分人的興趣和熱情；而在德國，因為民族認同感的熱情被點燃，所以在整個德國，除了真正瘋狂的球迷之外，所有其他德國人都是偽球迷。

　　“偽球迷”是一個美妙的名詞，因為它生動地點出了大多數熱衷之人，不懂足球，只懂熱鬧的起哄心理。而世界杯賽對德國人生活的影響，就在這個“偽”字之上。生性冷靜的德國人一方面并沒有完全失態，像英國人那樣誕生很多足球肇事者，另一方面又偷換了世界杯的核心概念，把足球大賽，成功地演變成了一個持續達一個多月的國慶節。

　　筆者采訪了多位知識界的德國人，在問及世界杯賽對他們的影響時，幾乎沒有人特別期望德國隊能在本屆世界杯賽中獲得冠軍，甚至不少人對德國隊的戰績并不那么關注。但是即使如此，絲毫也不妨礙他們充滿熱情地前往柏林市中心的六月十七大街，去體會和認同世界杯賽帶來的熱烈的民族主義節日氣氛。從這個意義上講，他們都是典型的偽球迷。

　　柏林勃蘭登堡門以西，以一條寬闊的六月十七大街為中心，柏林擺開了德國歷史上最大的節日派對。除了轉播世界杯比賽的大屏幕之外，就是人群的海洋，國旗、啤酒和國歌。在這樣的氣氛中，原來的東西德對立的陰影，似乎立即在陽光下得到了消融。歡呼聲中，根本沒有人再會關注你原來是來自東德還是西德，或者老媽是否波蘭移民。所有德國人一律平等，共同歡呼民族的節日。

　　與此相比，教堂和賭場卻備受冷落。潘克大街上，原來有兩個甚有規模的賭場。世界杯賽期間，其中一家的營業額，少了50%以上，而另一家干脆關門大吉，老板和員工一起放假，專心沉醉于世界杯的節日氣氛中。在接受筆者采訪時，賭場老板說，世界杯對賭場的影響，甚至比圣誕節還壞。

　　筆者工作室的窗戶，正對著一個德國有名的連鎖超市Lidl.世界杯期間，這家超市的客戶流非常特別，與往常完全不同。往常最熱鬧的時候，通常是下午四五點鐘到晚上八點。而世界杯賽期間，大清早人們就排起長隊進入超市，而晚上下班之后，門庭冷落。人們不是在家里看電視轉播，就是去六月十七大街狂歡了。

　　這一場持續日久的節日，終于將慢慢地拉下它的帷幕了。也許，通過世界杯期間國慶節般的大認同，德國東西部的沖突將得到很大的緩和。這也許是世界杯賽在德國舉辦的一種特殊的收獲了。(071011)

　　視角一切為足球“讓路”

　　當在半決賽中德國和

　　戴姆勒克萊斯勒汽車制造公司是奔馳汽車的生產商，公司決定4日取消下午班，只上夜班，這樣一來，公司里的球迷就可以觀看球賽直播了。而

　　帶著帳篷到柏林

　　從柏林著名的阿德隆酒店去奧林匹克體育場交通便利，這里本是球迷安營扎寨的好地方，可代價卻是要他們付出更多的金錢。原因當然是酒店設施在世界杯期間價格猛漲。原本385歐元的一個房間瞬間內漲到了750歐元，當然這還不包括早餐。

　　于是在柏林奧林匹克球場旁的森林公園中，當地組委會早早就開辟出一片空地，供帶著帳篷來看球的球迷露營之用。雖然并不是免費的，但是每人每晚只要10歐元左右，相比之下已經實惠了很多。球迷們把自己國家的國旗搭在帳篷頂上，或者干脆拉起來做門簾。一大片空地就好如同是一個小聯合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