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丟手絹》這首歌的創(chuàng)作年代判斷,“丟手絹”這一兒童游戲的歷史并不是很長。考慮到目前玩這一游戲的小朋友已經(jīng)越來越少,而這一游戲本身的科技含量又確乎太低,尤其是手絹這種可重復使用的隨身用品已逐漸被快速消費時代的一次性紙巾所取代,丟手絹游戲走向式微變得不可避免。這也許并非完全是件壞事。大概是因為我小時候玩這種游戲時十有八九會被其他小朋友逮個正著,從而總是面臨各種各樣的小小懲罰,所以我一直并不覺得這一游戲有什么好玩。對此,我娘曾多次深刻地向我指出:“跟你爹一樣,缺
心眼兒。不會騙人算你實誠,老讓人騙就是傻!”雖然“跟你爹一樣”這一點我并不十分認同,因為我爹的聰明一向是我最敬重的優(yōu)點,也是我學習的重點,但我娘“不會騙人”的遺傳學指責,可謂一針見血。
不過,需要強調(diào)指出的是,我娘她老人家“一針見血”的英明之處,主要不在于指出了我“不會騙人”這一家族式缺點,而在于指出了“丟手絹”這一游戲“學騙人”尤其是“學集體騙人”的本質(zhì)。《丟手絹》歌中唱道:“悄悄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訴他,快點快點捉住他。”要想“捉住”一位小朋友,丟手絹的那位小朋友必須要悄悄地、不動聲色地、當著其他小朋友的面欺騙他,瞅準了機會在其背后下手,而其他小朋友則必須縱容這種欺騙,而且還要積極配合這種欺騙,不僅不能“告訴他”,裝作若無其事,還要主觀上期待“快點快點抓住他”。總之,這一游戲不鼓勵誠實,其目的就是教人學會隱瞞真相,并教人從欺騙中獲得快樂。相比于跳橡皮筋、踢足球之類注重開發(fā)人的肢體技巧和集體意識等積極能力的游戲,丟手絹就顯得消極多了。
丟手絹游戲也許有助于開發(fā)人的智力,而欺騙的確是一種智力依存度很高的活動。事實上,在成人行為中,丟手絹也時常被當作一種智力游戲,并且大都或多或少帶有一定的欺騙性質(zhì)。據(jù)托爾斯泰說,有一次拿破侖接見俄國公使馬爾科夫,他想通過這位公使驗證一下拿破侖的威名是否已經(jīng)遠懾俄國。于是他掏出手絹,假裝不小心把它丟在地上,期待著馬爾科夫為他效勞,幫他把手絹撿起來,并畢恭畢敬地交給他。所有的人都盯著馬爾科夫,看他怎么辦。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馬爾科夫也掏出自己的手絹,把它丟在拿破侖的手絹旁邊,然后彎腰撿起自己的,卻并不撿拿破侖的。
后來拿破侖的那塊手絹到底怎么樣了,托爾斯泰沒說,但就這一事件的歷史意義而言,拿破侖的那塊手絹不管被怎樣處置,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俄國人贏了,可以說是獲得了智力、面子雙豐收。細細考究一下,我們會發(fā)現(xiàn),拿破侖在這一件事情上的失敗,與其說是輸在面子,不如說是輸于智力。如果拿破侖也玩過丟手絹游戲,他應該明白,“丟手絹”是一種智力含量很高的活動,而且必須要加進欺騙的成分,大概不至于愚蠢到把手絹明目張膽地丟在馬爾科夫這位“小朋友”的前面。
其實,即使把手絹丟在別人的前面,也需要很高的智力,而要達到讓人撿起來并畢恭畢敬地呈送給自己的目的,則更要使用欺騙手段。盡管戀愛中的男女都是傻子,但在進入戀愛狀態(tài)之前,這對男女均需要大量的智力投入,而在這一方面,女方的表現(xiàn)則尤為突出,雖然她們的欺騙技巧事后看來并不算高明,但僅就丟手絹這一常用技術而言,其效果要遠好于拿破侖。考證古今中外的諸多知名戀愛案例,我們會發(fā)現(xiàn),手絹之所以常常被男女主人公當作愛情信物,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當事一方(主要是女方)一開始總是把手絹丟在地上,而且是悄悄地丟在地上。與丟手絹游戲接下來的玩法完全不同的是,手絹必須要丟在“小朋友”目力所及的前面,而這位“小朋友”一定要告訴她“丟手絹”這一事實,并想盡一切辦法“快點快點捉住她”。之后兩人便假裝這是一次意外,逐漸展開了人們所熟悉的不需要智力投入的轟轟烈烈的事業(yè)。 作者:胡立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