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農村深陷六合彩泥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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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6年02月15日 09:09 中國經濟時報 | |||||||||
■章劍鋒 2006年2月9日那天雨后,陳道高開始為他們家的兩層樓建圍墻——這項計劃早在春節前就已經敲定。他請了兩位同村鄰居幫忙抬石塊和砌墻,這一天是農歷正月十三,回家過春節還沒有出門的兒子陳偉華脫下厚實的羽絨服,穿上“工作裝”——一件涂滿泥灰的破爛衣服、一雙舊雨鞋,一道幫忙為他們和泥沙。
江西省上饒地區的農民陳道高一家這個春節過得并不好,心情也很糟糕,一貫好喝酒和愛談吐的陳道高顯得少言寡語。這種情況其實從去年春節就已經開始了——因為這兩年時間里,他們欠下了一筆兩萬多元的債務。 這筆兩萬多元的債務,是陳道高和他的妻子不斷參與當地六合彩下注欠下的。早在三年前,他們在辛苦致力于農活的同時,四處舉債為他們唯一一個兒子建起了一幢兩層樓房,并為他在鄰村物色好了媳婦,F在,他們膝下有了尚不知人事的兩個小孫女,可是,這同時他們需要比從前更加辛苦地種田來償還欠債。 而且誰也不敢肯定,在這筆債的基礎上,新一年里是否可能因為某種“意外”而逐漸增加欠債數額——如果陳道高夫妻在他們兒子出門后依然會堅持去下注六合彩的話。 為“彩”癡狂 2005年春節,陳偉華曾對父母下注六合彩表達過強硬的態度。在上海打工七年逢年回家的陳偉華那一年沒有回家與父母團聚,而是和妻子跑到浙江老家去過年,過完年就回了上海。 陳偉華說,那一年春節他之所以不回家,一是要幫助妻子逃避計劃生育——他們很想有個兒子。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他為向來只知道埋頭干活的父母出人意料地欠下一筆數額不小的賭債感到憤慨,因此不愿見他們。 但是無論在上海還是在浙江,他都為他的父母感到擔憂,因為他無法知道什么時候債主會上門催債甚至逼債。陳偉華是在2004年冬天才知道陳道高夫妻參與六合彩賭博的事情的,那年,他在城里工作的妹妹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他,說陳道高為此夜夜無法入睡。因為欠下近萬元債務,陳道高夫妻的生活陷入窘境,情緒很不好,甚至為此病了一場。 那年春節前,陳偉華抽空回了一次家,給陳道高做思想工作,甚至與他的妹妹一同跪求他不要再參與六合彩賭博。 那時陳道高允諾兒子從此不再下注六合彩,專心務農。但是當陳偉華離開之后,陳道高沒有履行他的諾言,他和他的妻子繼續研究著鎮上“莊家”派人走村串戶送來的“碼報”和數字。即使陳偉華后來拒絕回家過年,他們也沒有停止。 2005年春節后,陳道高成為他們村研究六合彩賭碼的“行家”,對于“碼報”上顯示的圖像含意與數字推算有著獨到的見地和心得,他常常把自己獲得的感知告訴周圍的人,讓他們去下注。 2005年,在原來欠債一萬多元的基礎上,陳道高依據研究成果下注,贏得了七千多元人民幣,但仍欠下了五千元。這些欠債事實上根本用不了兩年時間,往往只是在短短數小時之內欠下的。陳道高說,他有一次看準一只賭碼后,與妻子決定下注五千元,結果血本無歸。 由于欠債,陳道高通常無法拿出現錢去下注,但是當地的六合彩“莊家”非常了解和同情農民們的拮據現狀,允許他們“打欠條”或“口頭下注”,而這種下注方法也極簡單,往往只需打個電話報個賭碼,不需要人親自到場下注。這給了陳道高參與的空間,他的欠債幾乎都是在莊家那里打了欠條的。 他的兒子聽說后感到很失望。但是今年他不能再像去年那樣跑到浙江去過春節,他妻子已經生下女兒,他也知道賭氣并不能解決負債問題。因此他回到家里,這個春節讓他過得提心吊膽,他說,“我怕有人上門催債鬧事! 他也不再像從前一樣,把在上海打工賺到的錢如數交給陳道高,他認為那樣無異于是對父親下注六合彩進行財力援助,最終會是一文不剩,所以他把家里該添置的東西都添置上了,需要的東西也由他一手操辦。眼下砌圍墻的人工費用,就是由他支付的。 陳道高告訴本報記者說,2006年他決心不再賭了,再賭他就會對不起兒子和女兒,“他們給我下過跪的! 2006年的允諾會否像2004年冬天一樣對兒子只是一種敷衍,陳偉華說他不敢確定。因為有他呆在家里監守,陳道高夫妻不會讓兒子傷心,送“碼報”上門的“莊家”也受到了他的警告和勸戒。但他表示擔心,也許離家之后,陳道高夫妻又會重新去賭。 農村淪陷 事實上,陳道高的允諾缺乏有力的兌現環境和基礎。在他的周圍,幾乎人人都在專注六合彩,盡管他們同樣沒有因為下注六合彩發過橫財或討到過任何便宜,但毫無疑問,積極參賭的農民們均會熱心幫帶一批人,地方上已經出現全民聚賭的現象。 之前五十多年間從來不賭博的陳道高夫妻就是由他的一位妹夫帶動起來的,而且加入六合彩行列后兩年間均沒能拔出腳來,為那些輸掉的錢,他們并不甘心。 “我也在賭,”為陳道高砌墻的一位同村農民對本報記者說。這位賣豆腐的農民現在已不再賣豆腐,也不再做其他生意,除了種幾畝田,不可缺少的開支就是下注六合彩。他說在兩年多時間里,他沒有輸過大錢,但也沒有贏過大錢,并且在新一年里他明確表示,2006年他會繼續參與六合彩下注。 “為什么不賭呢?”他說,“我覺得根本就不可能不賭,改不掉的。” 他給了本報記者一個數字,他們村總共有一百多戶人家,“百分之九十八點五的人都在賭”,而據他所知道的,在當地區域的所有村莊里面,人人都知道并且熱衷六合彩,這些人可能并不富有,但是,他們仍然愿意這樣做。他甚至把話頭指向市區,他說,城市里面也有人參與。 不過這位農民否認六合彩對他們的生活和農事有影響,他說只是需要耗上一點時間,比如下注時探究賭碼得費一番功夫,為此有時候他們會召集本村許多“業內人士”進行專項座談交換意見。 但是在談到平均一年他們村有多少資金流失的問題時,他與陳道高發生了分歧,陳道高認為有60萬元,他則認為沒有這么多,應該是20萬到30萬元之間。 通過本報記者的深入了解,在江西的許多農村里,全民參賭六合彩造成的資金流失眼下并沒有一個確切的統計數據,但是六合彩在農村幾乎已經成為農民生活的一部分。這種情況下,農民手里的錢不外流或不被“莊家”非法聚斂是不可能的。 幾乎一個村里就有一個“做莊”的,而在一些鄉鎮中心則可能同時出現幾個“莊家”,陳偉華說,只要有五萬元資本金在當地就可以成為一名莊家,而做莊家的好處在于,賠付風險小,小額賠付通常均可以如期兌付,如果遇上大額甚至巨額賠付,通常會出現莊家外逃的事情。據說,在過去一年間他們那里就發生過這一類事件。 江西農村六合彩流傳的深廣度讓人吃驚,在1月22日本報記者由上海抵達江西的客車上,一位在上海定居的婦女向記者提及,她先后兩次通過電話讓在江西的親戚為她下注,前后欠下了兩百多元錢。而一些離家外出打工的江西本土人,則經常通過電話參與江西農村的六合彩賭博。 “我去過一個鎮,那里的情況很糟。”江西省上饒師院副教授汲軍對本報記者說,在那個鎮上,有一位省吃儉用的老太太參與六合彩賭博后,有著驚人的投資觀點,她認為但凡投資總會有風險,不能保證發財,但是總需要試試,碰碰運氣。 同樣是在這個鎮,一位姓祝的當地居民告訴本報記者,每逢下注和開碼的時候,街道上的店鋪會全部關門歇業,“知道為什么嗎?因為都關心六合彩去了。” 對于這種聚賭現象,公安執法部門顯得一籌莫展,盡管他們會進行一些間斷或不間斷的打擊,但是收效并不理想。陳偉華說,據他所知,有時候鎮上會出動一些警力抓人,但抓到莊家后罰點錢就完事了,出來后一切照舊。整個省或地區并沒有對此進行一次專項的有規模整治。 在江西上饒縣公安局法制科,一位官員對本報記者說,他們曾對轄域內的聚賭現象進行過突擊行動。但是這種執法并不能對六合彩形成致命的打擊,至少從目前來看,當地的六合彩聚賭現象依然有增無減。 “大城市為什么沒有人去賭六合彩?”陳偉華說,“因為農民的錢好騙,大家都不動腦子想問題,農村里的人都很無知! “農民窮,想通過那玩意兒發財,又普遍文化程度不高,加上信息閉塞,沒有官方的彩票進入農村,”中國管理科學院研究員黃福寧對本報記者說,這些都給六合彩的進入提供了缺口,而六合彩的出現,也會使農民的財力方面出現問題。 黃福寧認為,六合彩的出現是一種社會財富的再分配,而這無疑是殘酷的,他說,資本積累就是一種將零散于個人手中的資金聚集成一個capital pool(公司性資金模式),無論形式上如何。 而對于這樣一種社會財富再分配,僅靠限制管理是做不成事情的,黃認為,聽其自然為好,因為每個人都是經濟的,只要那些喜歡玩的人自己吃虧了,一般就不會再來,而對于那些頑固分子,這是符合達爾文的自然法則的——應該被社會淘汰。 章劍鋒 我正在努力讓自己具備一個年輕人應有的品格:真實,真誠,深刻,深度,有血有肉,有批判精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