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葉知秋
“四大美人”芳名如下:西施、王嬙、貂蟬、楊玉環。她們所傾倒的統統都是國與城的最高主宰,因而,即便用“傾國傾城”來修飾仍顯得過于寫實。于是,有人挖空心思,說她們讓魚驚美而沉、雁驚美而落、花驚美而羞、月驚美而閉。別的佳麗頂多讓眾多男子拜倒,她們卻使宇宙精靈也意馬心猿起來。
但是,“四大美人”真正的生命力不在其美色,而在于其文化內涵。她們各自傾倒了一段中國歷史,她們分頭證實了一種女性命運。
不妨先整體地看看她們。四人無一例外都是與政治掛鉤的。西施催化了一個政權(吳)的覆滅與一個政權(越)的復興;王昭君緩和了兩個政權(西漢、匈奴)之間的敵意;貂蟬給一個政權(東漢)的茍延殘喘緊了一次鏈;楊貴妃則傍依一個政權(唐)由盛轉向衰。她們的“政治屬性”,暗示著中國社會是一個巨大的磁場,政治便是其磁極。所以,華夏歷來的愛國志士比誰都多,而歷代的洪水猛獸也比誰都肆虐。
磁場中的姑娘們各自的磁力線亦見千秋。西施與貂蟬以其命運向古代女性地位發出了詰問。西施獻身了,受勾踐口頭表揚的卻是范蠡,因為她是范大夫重金求購的;貂蟬獻身了,受天子感激涕零的卻是王允,因為她不過是王家的奴婢。在古代,女性固然是男性的配偶,更是男性的配角,直配得楚腰纖細,直配得牌坊林立,直配得金蓮三寸。
王昭君出塞含義之一是對無孔不入的“關系學”的抗議,就因為少了畫師幾吊錢便只能獨自品嘗漢宮秋月,又何如去那“天蒼蒼,野茫茫”之中走一遭呢?出塞的本質是一種名喚“和親”的外交,其作用于漢方而言是防騷擾而非防問鼎,它是異族政權尚不具備飲馬長江的明顯優勢之時雙方都體面的退堂鼓,從一個角度上標志著中國古代少數民族政治的成熟進程,宋朝更是與“和親”無緣了。當然,王昭君并非“和親”第一人,但她走向漠北與文成公主走向雪域一樣光照千秋。呼韓邪與松贊干布成為漢族的夫婿,這至少是中華民族“全家福”一張永恒的底片。
楊貴妃則是四人中最不公平的一個。她雖然得到過白居易善意的追悼,但香冢前祭奠的基本上都是罵名。其實,硬將一樁政治過錯歸咎于一個身不由己的女子終究是歷史的刻薄,楊貴妃只不過是章太炎極力批評的大唐“不會齊家”的犧牲品之一。唐太宗奪弟婦,唐高宗娶父妾,他唐玄宗搶搶兒媳又怎會害臊!
我無意抱著憐香惜玉的心情朝“四大美人”追星或辯護,我只是想,欣賞“四大美人”,在一定意義上便是尊重中國古代的女性。她們曾經因男人而立過無數貞節牌坊,她們曾經因男人而裹腳布又臭又長,她們理應在今人的文化關懷中得到補償。
(Robby/編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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