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酒桌上吃飯,大家聊天時,說起席間的老杜年輕時,給愛人寫了許多情書。當年,他在鄉下教書,喜愛的姑娘在另一個鄉下教書,他就天天給她寫信。學校簡陋的辦公室外邊,有一棵板栗樹,寫信的時候,他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那棵樹。她收到的信中,常常是這樣的開頭:
“窗外的板栗樹,葉子又綠了……”“板栗樹開始飄起了落葉……”
老杜的妻子,當年的姑娘,也坐在席間,臉上一直掛著平和而幸福的笑。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王小波。
1977年,王小波還是個街道工廠的工人,大學畢業的李銀河在《光明日報》社做編輯,兩人第一次單獨見面,王小波就單刀直入地問:“你有朋友沒有?”“你看我怎么樣?”李銀河被他的率情率性所震驚。此后,兩人就開始了通信和交往。
“你好哇,李銀河……”王小波總是這樣開頭,這樣的稱呼,是輕聲的呼喚,有著孩子一般的對愛的渴望與無助。“假如你愿意,你就戀愛吧,愛我。……戀愛要結婚就結婚,不要結婚就再戀愛……”
王小波把信寫在五線譜上,“做夢也想不到我會把信寫在五線譜上吧。五線譜是偶然來的,你也是偶然來的。不過我給你的信值得寫在五線譜里呢。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情書,是一種私人文字,原本它的讀者只有一個,因之它字里行間流露出來的,一定是作者至情至真的心胸。讀著王小波寫給李銀河的那些陳年舊信,我總是在贊嘆和感動,贊嘆的是,他竟可以那樣坦蕩地表達他的愛;感動的是,那些詩意美好的文字,可以穿透20多年的時間封塵,來到我們面前!
在最初愛戀李銀河又見不到她的日子里,王小波一日三秋,“自己就難過得像旗桿上吊死的貓”,“恨不得一天49個小時和你在一起!”“告訴你,一想到你,我這張丑臉上就泛笑……”“我和你好像兩個小孩子,圍著一個神秘的果醬罐,一點一點地嘗它,看看里面有多少甜。”這些字里,沸騰著孩子般的純真、頑皮、憂傷、稚氣和無助,那種對愛人的依戀幾乎就要溢出來……
現在,還有誰在用筆寫情書?想想吧,白紙,鋼筆,一筆一劃,飽含情意的字句傾瀉在筆端,然后塞進綠色郵箱;收信的一方,聽到郵遞員清脆的自行車鈴聲漸漸近了,心跳加速,收信后迫不及待地打開……想想吧,這種樸素的愛情離我們有多遠了,我們還能追上它嗎?
《市場報》 (2005年06月28日 第二十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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