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道/凌曉棠
“養曇花十余年,今年第一次6朵花同時開放。采取了一些新措施。往年6月移出戶外才換土,使葉子干、花期延長。今年2月就換土,7月16日施放15克硫酸亞鐵,加一些磷肥顆粒,燒了從冬天開始積存下來的魚下水漚成的有機肥。澆了有機肥的第二天,長出花蕾22個,隔22天再澆有機肥,結果花蕾掉了14個。很可惜,如果7天燒一次,可能不會這樣,剩下8
個花蕾,9月24日從下午6點開始到8點,開齊6朵花,約10小時后閉上。還有2朵在9月25日晚全開放。”
以上全文引自去年10月我爸來信。爸種的曇花開了,鄰居們專程到家里與曇花合影,隨信附著一張笑容可掬的老爸老媽圍著一株一人多高的植物,植物上掛著幾朵白花。稍縱即逝的美麗被相片定格了,感覺不到它有啥稀罕。令曇花跌份的是花后面掛的窗簾,一張舊舊的藍色花布床單,搞得跟落難的貴小姐似的,不得不在破落場合拋頭露面。如果沒有那張舊床單,險些就把我爸的退休生活劃入有“品味”的“小資”一族。
我爸退休以后,除了認真閱讀單位免費贈送的《益壽文摘》報外,鉆研精神在他身上發揮越來越強的作用。從前我爸是生活白癡,現在他能按照書上介紹的配料、步驟自釀葡萄酒。我們分享了他的成果,葡萄酒的顏色很美,喝起來甜滋滋的,只是沒有酒味。我爸的葡萄酒裝在用過的礦泉水瓶里,我懷疑這包裝影響了酒氣,我爸不同意,他認定包裝是為了騙錢,他堅持糖和葡萄1∶5的比例不精確。我爸孜孜以求的態度不單體現于度量衡的精確方面,他甚至用法斯賓德的電影筆記(是至今為止他看過的惟一一本導演手記)來分析張藝謀電影。
我們商量要送爸上老年大學。書法、繪畫、保健、舞蹈、歌詠、養花、裁剪、動畫制作等,我們問爸要報哪個班,他看了一下教程,無比失望地說:“這哪叫大學?跟幼兒園差不多。我對天文學有興趣,有這個專業給我報個名!”我爸很認真,他的認真,讓我質疑我們當年把最好的青春都用于為上大學而奮斗,是否劃算?
林太乙高中畢業,父親林語堂不要她上大學,林語堂痛陳:“今人讀書,或為取資格得學位,在男為娶美女,在女為嫁賢夫;或為做老爺,踢屁股;或為求爵祿,劃地皮;或為做走狗,擬宣言;或為寫訃聞,做賀聯;或為當文牘,抄賬簿;或為做相士,占八卦;或為做塾師,騙小孩……諸如此類,都是借讀書之名取利祿之責,皆非讀書本旨。”如此說來,老年大學應該是最純粹的學堂———功名利祿過去了,剩下只有滿腔學習的熱情。經社會大學的歷練,高中畢業的林太乙當上耶魯大學的中文系教授,也許有名校收留名師指點,我爸也能被造就成老天文學家。
(穗風/編制)(來源:金羊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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