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道/凌曉棠
兒童節到了,電視電臺都在談童年記憶,童年記憶跟初戀記憶是我們最愿意美化的。人人說起童年,都是一部快樂逍遙史。好像每個人的童年故事都可如秀蘭·鄧波兒那般可人,沒有人覺得小孩仿大人是件惡心的事。
電影《禁忌游戲》和《蝴蝶》里的童年都不是脈脈情深的。對比成人世界和兒童世界,我們總說成人們相互爭斗爾虞我詐,而兒童卻天真爛漫樂于助人。我覺得這種說法很牽強,《禁忌游戲》里小女孩最終還是流離失所,《蝴蝶》里的小男孩沖著自己的恩師擲石塊,吐口水……田園牧歌式的童年回憶在真實生活中很容易就失色———如果不是刻意上色的話。
我記憶里的童年,不說違心話,不做違心的事,但說錯很多話,做錯很多的事。班里有個農村來的女生,男生常把她的本子撕了折飛機到處扔,女生們圍觀起哄,她瑟瑟縮縮在教室里哭。好像她本該受到此待遇,誰叫她衣服臟,長得不好看,頭發亂,學習還不好?女生們都傳她頭上有虱子,只要跟她玩就會被傳染。學校開運動會,統一白襯衣藍褲子亮相的隊伍里,不會有她,她沒有白襯衣,也沒有白球鞋。有一年她穿了哥哥的白襯衣趕來集合,隊伍里的我們像避麻風病一樣,誰也不肯挨著她站,體育委員把她拉到隊伍外面,讓她站在一旁看著我們。20年后同學聚會,她也來了,比班里絕大多數女生顯老。她中專畢業后在鄉小學當老師。聚會時,她說起:“那時可羨慕你們,你們的白襯衣都有收腰。”全班同學黯然無語,隨隨便便兩句話,竟如控訴。是的,我們那時很天真,不知道有“勢利”這個詞,我們做了;我們不認識“仁慈”這個詞,我們沒做。所以我不太相信赤子之心就代表著無瑕代表著真善美。
生物學家說,這是遺傳人類自古就有的族群清理本性———當一群動物中有一個被當作異類,比如稍有腿疾的羚羊,或者受傷的豺狗,都會被它的族群拋棄,甚至被曾經的兄弟姐妹分噬。袁崇煥的故事經常被用來指責北京市民的無知,一個護城將領,就這樣被他們拋出來,蜂擁而上,砸、打、咬、撕……折磨至死。我們童年時期對弱女生的排擠欺負,跟這些有什么不同?只是我們用天真可愛為名拒絕反省,無須檢討。
成長后,我們不得不扮演社會棟梁或螺絲釘的角色———那些別人規劃好的角色,亂來不得。所以才加倍懷念童年時可以簡單率性,哪怕曾胡作非為,也可稱之為美好童年。
(夏天/編制)(來源:金羊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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