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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楊崇偉
近期人民幣匯率如何改革成為了國內和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人民幣匯率機制要不要改？改革的基本條件是什么？對我國經濟會有哪些正面和負面的影響？帶著這些問題，中國經濟時報記者日前獨家采訪了中國國際金融有限公司首席經濟學家哈繼銘。
中國經濟時報：近期，人民幣匯率改革再度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請介紹一下這次匯率改革預期的背景。
哈繼銘：二戰后，在全球建立了國際貨幣體系－布雷頓森林體系，其基本要點是美元釘住黃金，各國貨幣釘住美元固定匯率制，在布雷頓森林體系設立運作初期，效果比較好，美國貿易順差，其他國家逆差，對全球的經濟發展起到了促進作用。但60年代后期，各國外匯儲備大幅增加，尤其是德國、日本。由于可用美元自由兌換黃金，美國黃金儲備持續減少，這種狀況要求美國實行緊縮性的貨幣政策，而緊縮性的貨幣政策將導致美國國內經濟的不景氣。當時由于越戰爆發，美國采取的是擴張性的貨幣政策，加上財政赤字不斷上升，高油價及貿易赤字的進一步擴大，使各國對美元失去信心，炒作美元貶值的壓力很大，隨后由于情況的不斷惡化，國際市場看空美元，不斷炒作馬克、日元，最終導致70年代美元與黃金脫鉤，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
美元當年貶值的情況和今天相比，可以用歷史有驚人的相似來表述。
今天我們看到在美元貶值的呼聲下，美國同樣存在經常賬戶逆差、戰爭和高油價現象。伴隨著美國寬松的財政、貨幣政策，美國經常賬戶逆差今年首季占ＧＤＰ的6．3％，今明兩年可能會達到8％。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希望美元貶值并采取可能的貿易保護政策。
但與上世紀美元貶值相比，現在美元不和黃金掛鉤，美元沒有一個可以參照的貶值工具，增加了貶值的難度。而上世紀美元貶值時有工具（與黃金掛鉤），美元貶值負擔由全世界來分擔，當然誰的外匯儲備多，誰虧的就越大。因此現在美元貶值需要找一個目標，眼下找到中國了，先讓中國進行負擔。
中國經濟時報：您認為美國要求人民幣升值，把人民幣作為貶值目標合理嗎？
哈繼銘：我認為美國在當前情況下找到中國有它的道理。實際上，其他國家在2002年初美元貶值以來就承擔了一些責任即或多或少地進行了本國貨幣的升值，而期間人民幣則是一直實行剛性的釘住美元的匯率制度，因此當前看有調整人民幣匯率的空間。有人可能會反駁，1997－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期間許多亞洲貨幣對美元貶值，而人民幣沒有貶。美國應該考慮到中國在亞洲金融危機期間的貢獻。但是美國也可以說，1990－1994年期間美元貶值，當時許多國家貨幣對美元升值或者沒有貶值，而人民幣對美元大幅貶值了。我覺得中國應該隨大流。如果別國貶時我不貶，別國不貶時我貶，就很容易被美國當作目標。
中國經濟時報：您認為人民幣匯率應該如何調整，調整的空間有多大？
哈繼銘：可以比較一下與中國類似的國家如韓國、印尼、印度、菲律賓等，看他們的貨幣升值了多少，然后根據其貨幣平均升值幅度調整人民幣匯率，當然我指的是實際匯率的調整，而不是名義匯率，中國由于通貨膨脹水平較高，因此應該對名義匯率扣除通脹等因素為參照做一個調整。
中國經濟時報：有人說，貨幣升值是經濟走強的必然結果，但升值肯定會反作用于中國經濟，請問人民幣升值對中國經濟有何影響？
哈繼銘：簡要的說，出口和投資是中國經濟增長的兩個引擎。如果人民幣升值，對這兩個引擎都有負面影響。對出口的影響是我們不愿看到的，但對投資來說則未必。投資的過熱導致經濟的過熱。受人民幣升值預期的影響，大量熱錢流入中國，使得央行不得不發行票據減少外資流入的影響以降低通脹，但沖銷成本不斷上升。同時對這部分熱錢，央行不可能100％進行沖銷，必然導致資金面的寬松。在升值預期的情況下，投資增長難以控制，一定幅度的升值會給投資降溫，降低資金流入的欲望。
會不會影響ＦＤＩ（外商對華直接投資）呢？我認為，如果ＦＤＩ看好中國經濟長期增長的前景，不應該在乎匯率的短期調整，再說ＦＤＩ還享受優惠的稅收政策。同時中國目前的儲蓄率夠高了，并不缺乏資金，所以如果是帶技術來的ＦＤＩ應該歡迎，但如果是來賺快錢，則應該區別對待。
對出口的影響，我認為對加工貿易的影響不是很大，因為匯率調整后，進口原材料的價格也更便宜了。但對傳統貿易會有較大影響。
中國經濟時報：人民幣升值對中國金融體系有影響嗎？
哈繼銘：對金融體系的影響主要有三種擔憂：
一、有些銀行已經被外資注資，匯率調整會使其注資縮小。解決辦法可在調整前換為人民幣，調整后可以和人民幣盯住的“一攬子”貨幣一致，通過技術手段解決注資縮水問題。
二、對中國的銀行資產負債表會有影響，中國的銀行外幣資產大于外幣負債，升值會造成一定損失。
三、經濟放緩后，銀行壞賬可能會有上升，但從動態的角度看，如不升值，將導致經濟的進一步擴張，會積累更多的問題，將來經濟周期一旦改變，積累的問題更難辦。
中國經濟時報：從中國高層的觀點來看，一致認同人民幣匯率的改革，但認為基本條件、改革的時機還不成熟，您認為匯率改革中成熟的基本條件和時機指什么？人民幣匯率改革應該包括哪些要點？
哈繼銘：對匯率改革的基本條件主要指準備工作。其實現在已經做了必要的準備工作。比如國內有9－10家銀行被指定作為外匯市場的做市商，外匯交易品種有所擴大，由原先的美元、歐元、日元、港幣擴大到現在的12個品種。
接下來是要發展外匯期貨交易，有觀點認為，外匯期貨市場發展后，才做靈活的匯率調整。但其實外匯期貨交易與人民幣匯率改革是相輔相成的，缺一不可。因此，我認為，當前可先發展外幣對外幣的期貨市場，先使國內金融機構學會游泳，積累經驗，條件具備后發展人民幣對外幣的期貨市場這時可以和匯率調整同步進行。
時機選擇是比較難的問題。調整匯率不希望在政治上和市場上的壓力太大時進行。但政治上的壓力中國很難左右，有可能越來越大。市場上的壓力主要來自投機資金的壓力，可以用政策降低壓力，比如對房地產業進行有效調控等，從而使經濟不處在過熱的情況下進行匯率的調整。
中國經濟時報：人民幣匯率改革應該包括哪些要點？
哈繼銘：一、參照亞洲國家近3年來實際的有效匯率升值幅度將人民幣匯率做相應調整。
二、增強人民幣匯率的靈活性，擴大人民幣匯率波動范圍，可參照目前亞洲“美元區”經濟體的波動范圍。另外采取使人民幣今后盯住“一攬子”貨幣的方式，不斷增強人民幣匯率的靈活性。
不過以上兩點都是短期的匯率改革，長期來看，中國最終要建立獨立的貨幣體系，作為一個大國，貨幣政策不應該受制于美國，人民幣緊釘美元等于把權力交給了美聯儲。想要獲得獨立，就要進一步擴大人民幣的波動范圍和匯率靈活性，同時應該與銀行、資本賬戶的放開保持齊頭并進，最終實現人民幣的可自由兌換。
中國經濟時報：從純經濟學的角度來看，您認為人民幣匯率應該如何變動？
哈繼銘：從經濟學的角度分析，人民幣升值已經不可避免，人民幣升值對國內投資過熱、通脹、提高貨幣資產有效性都是有益的，同時也是一種從實際出發減少貿易摩擦的實事求是的政策。
中國經濟時報：維護現有匯率制度是否要付出較高的成本？
哈繼銘：成本肯定要付出的。但同時我們應該看到，由于人民幣升值的預期，外資持續流入，國內經濟持續過熱，央行沖銷的成本在不斷擴大，從而導致央行發行票據利率上升，影響新發債券及浮動債券利率提高。如果發生資金突然流出的情況，外匯儲備就會突然下降，央行由于龐大的票據儲備，利息負擔依然存在，即便贖回也會付出巨大成本，因為突然大量贖回必然導致成本的上升。
另外當前匯率制度下，我國進口商品價格如鐵礦石價格上漲速度依然大于出口商品價格上漲幅度，使貿易條件繼續惡化，升值有利于改善這一狀況。當前匯率制度使外匯儲備持續增加，越晚調整外匯儲備縮水數額越大。
這些都是維持現有匯率制度所要支付的成本，我認為，早調匯率比晚調要主動，付出的成本也較低。
中國經濟時報：大禹治水的故事告訴我們，對待事物要尊重其發展規律進行疏導方為上策，請問，人民幣匯率在真正改革前我們是不是應該采取一些疏導措施？
哈繼銘：疏導措施國家已經做了一些。比如鼓勵外匯流出的措施（出國留學、境外旅游等）、允許與移民有關的合法資產向境外轉移、允許保險基金購買境外有價證券、鼓勵企業境外投資等政策，不過這些措施或政策在人民幣升值預期的情況下未必有效，可能反而使熱錢流入愈加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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