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張石銘舊居,又名懿德堂,也有一段與張靜江故居類似的經歷,曾上演過一幕又一幕生活故事。它位于南潯鎮南西街華家橋北首,與“四象”之首劉家毗鄰。整座建筑被黛瓦青磚石庫門組合的高圍墻所封閉,既有晚清巨宅的傳統,又有西歐法式洋房的新潮,是中西文化的有機結合,也是難以抗拒現代工業文明的典型表現。
張石銘舊居布置在三條縱軸線上,結構可以南北或前后兩種方式劃分。南側原為明末清初文學家董說“高暉堂”、“漆鏡堂”等舊宅,張石銘于清光緒二十五年至三十一年(1899—1905)向董氏后人購得,遂與北側一起改建(董說的父親是明萬歷年間貢生,博學能詩。董說師承父風,十歲即能著文立說,詩書文樂禮經,無所不窺。25歲時,明亡,董說甘為遺民,皈依佛門,法名南潛)。北側原為南潯“四象”之一顧氏舊宅。大廳腰門上有吳冒碩題寫的“世德作求”匾額,進門即為門廳(轎廳),廳后天井兩旁粉墻上嵌有四塊青石浮雕,上刻福祿壽三星與八仙人物圖案。正廳上懸清末狀元張謇書“懿德堂”匾額。“懿德堂”的由來,說的是張石銘對母親十分孝敬,遵循古訓“女子多德曰懿”,故而得名。抱柱聯為鄭孝胥所寫:羅浮括蒼神仙所宅,圖書金石作述之林。
據說,這大廳正梁中間一丈余的一段,曾經是用金箔包的。至于何時,被人弄走,不詳。
花廳的陳設,與主人的身份、修養、愛好有關。正中懸掛著“以適其志”匾額(仿制品),為康有為所書,出自張翰(字季鷹,江蘇松江人,西晉文學家,齊王執政時任大司馬)“人生遺得適志”之意。其時皇叔爭權,禍難不斷,史稱“八王之亂”。張翰預見齊王將敗,推托思莼羹,鱸魚繪,即回故土。不久,齊王被殺。張石銘甲午中舉,光緒二十一年(1895)四月參與康有為“公車上書”,提出拒簽和約、遷都抗戰、變法圖強三項主張。戊戌變法失敗后,張石銘便以聚集古書、收藏碑刻,養心修志,取適于己。張石銘的這段經歷與張翰有點相似,故康有為所書“以適其志”是有所指的。抱柱聯是“經濟博通言達于行,家庭和樂質有其文”,則體現了主人經商治家處世的準則。而花廳、書齋的木雕可稱為張氏舊居所有木雕之精華所在。誰說這里只是僵硬的木雕呢?這里分明洋溢著生命的激情。長窗裙板上刻“花卉博古”、“四時風情”等圖案,長短窗的腰板上刻《西廂記》和《樂工圖》,從張生游殿開始,到十里長亭送別,從鄭氏堂上考紅娘,到張生月下跳粉墻,笙歌曼舞,短笛橫吹,琴聲悠揚,余音繚繞……仔細品讀,猶如翻閱著一部部古典杰作。
張石銘舊居以前后劃分,第二進是堂樓,亦稱女廳。磚雕門樓上有吳淦手書“竹苞松茂”四字。這里的梁枋、軒梁、荷包梁、坐頭軒、雀替、紗帽翹、落地長窗等雕刻都很精美,引人入勝。尤為樓窗鑲嵌法國進口的菱形刻花藍晶玻璃,花式為四時花木果品,晶瑩高雅,屬中西文化結合的貴重工藝裝飾品。1987年,老報人徐鑄成來此參觀時,贊不絕口。三進內廳兩側的漏明廊窗為木刻芭蕉葉狀,玲瓏剔透,栩栩如生,故稱芭蕉廳。據說過去庭院中沿墻栽種芭蕉,供眷屬觀賞,亦收取花苞滴露,味甘芳香,有消暑開胃之功效,所以又名甘露廳。當初芭蕉廳里還有瑯琊王洊所書《岳陽樓記》雕屏,可惜“文革”期間被木匠鋸開修葺門窗了。庭院中還有一塊形如蒼鷹凌空騰飛狀的英德石,名曰“鷹石”,乃江南罕見之珍品。
張石銘舊居保存了那么多具有歷史文化內涵和底蘊的建筑,仿佛組成了一條氣魄恢弘的藝術長廊,讓我感到一種靈魂的震撼和感悟。由此,亦體現出“徽商在業賈致富后”,注重“兒孫們讀詩書”、“就儒業”的強烈愿望。在著名作家徐遲筆下的《江南小鎮》一書中,從張石銘舊居到張靜江故居,無不包含了“業賈致富”后,其子弟們必按封建傳統的運轉規律去“攀登門第”;而欲“攀登門第”必“就儒業”,然后再由“儒”入“仕”,由此循環不息。
(未完待續)
《國際金融報》 (2005年05月20日 第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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