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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昆
2004年國慶節(jié)，我?guī)е鴲廴撕秃⒆尤タ赐黄饛男￠L大并一同進入工廠的同學武洪亮。1971年12月21日，我們和其他50位同學被分到了北京造紙實驗廠當了工人。30多年過去了，我們都步入了中年人的行列，30年里人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我們還都保持著青少年時期的純真和幾十年的情誼。
我們從家屬院出來，路過原來的廠址到餐館吃飯。工廠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原來的廠房被九龍花園的高樓代替。創(chuàng)造產(chǎn)值的固定資產(chǎn)被資本的力量吞食了，成了有錢地產(chǎn)商手中的寶典。
1971年12月21日，我和一群同學歡呼雀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拿著新發(fā)的工作服，頭上戴著工作帽打打鬧鬧為自己當了工人而高興。當我們走到商場邊上時，我提議每人買一只錢包，十幾個人一齊響應，每個人買了一個。大家說不出的高興，第一次當工人，第一天上班，第一個錢包，開始獨立了。新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人生道路就是從這里開始的，那時我才16歲。
小的時候我家就在昆明滇池邊，清澈的湖水一望無邊，天藍藍，水青青，草綠綠，我每天都沉浸在大自然的美麗中，沿著清澈的流動小溪不停的追趕美麗的小蜻蜓，捕捉綠的愛人的小青蛙，記得跟著媽媽到海口去玩。過一個石橋，我跑下橋蹲在水邊看著成群的小魚游來游去。掏出小手帕圍成一個網(wǎng)，輕輕地撈起一群可愛的小魚。還記得有一次，我在山上玩，順著青青的山路，不知走了多遠，急壞了家人。大自然鑄成了我童年自由的天空和山一樣堅韌的性格。在大自然里我很幸福。
1960年三年自然災害，我們進了北京。從小我就知道有個北京，有個天安門，這回真的來到了北京，爸爸、媽媽帶著我們?nèi)タ刺彀查T逛前門。
不久就進了北京第五幼兒園。在幼兒園里開始學習文化，還有機會去了外國小朋友的家和大人一起聯(lián)歡。那時我是幸福的。
1962年我上了小學，1966年開始了文化大革命。
一天放學回家，我奔跑著沖進宿舍大院。此時路邊的人用一種特殊的眼光盯著我。當我沖到樓道，看見家門敞開著，我一下子沖到媽媽身邊，媽媽一把將我拉到身后緊緊抱住我。滿地的書、滿地的雜物，陽臺上站著個戴紅袖章的人。我們被抄家了。父親被抓走了，幸福的家被打破了。我的青少年從此就在混亂中開始了。
那是一個混亂的年代，我們喪失了受教育的機會。完全是在混亂、無知和愚昧中生活。人心被扭曲了，人的行為舉止怪異和可怕。總之，那是一個蒼白和血腥的年代。
1992年爸爸去逝不久，一天我從家里的床板下發(fā)現(xiàn)了一塊小木板，我無意中將它拿起來，翻過來看板的另一面寫著走資派———我拿著這塊木牌看了許久。
歷史是無法回避的，我在特殊的歷史中走過，但是我沒有被歷史所淹沒。我掙扎著、拼命從歷史的混亂中走出來。找到了一條屬于自己的路。是爸爸、媽媽豁達的精神和教育，是對美好未來向往和追求，支撐著自己，是一種在黑暗里找到光明的勇氣和力量支撐著自己，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候。
我真心感謝我親愛的爸爸和媽媽，是他們給了我自由的空間、想象的力量、生活的勇氣，做人的正直。
1965年的冬天，一個雪后陽光燦爛的星期天。爸爸帶著我到前門逛大柵欄，中午我們來到一家叫解放餐廳的四川風味飯館吃飯。站在餐廳門口的牌匾下，爸爸告訴我這是從四川搬到北京的。解放前餐廳在四川，就是這家餐廳的老板掩護過很多黨的地下工作者。我看著牌匾，記起了許多。
下午我們來到北海公園，這是我小時侯最喜歡去的地方，也許只有這里才可以找到我童年時對大自然的向往。白塔在陽光的照耀下與白雪交融在一起好看極了。滑雪的、堆雪人的、打雪仗的、吃糖葫蘆的、散步的。在陽光照射下的雪地里，生活是這么自在和幸福。爸爸在雪地上寫了幾個字要我學著寫。我剛劃了幾筆，爸爸生氣地對我說，寫得什么？寫字可以看出一個人的修養(yǎng)和品質，寫字如同做事一樣要認認真真、老老實實，我重寫了幾遍。夕陽西下，我們帶著一天的興奮和快樂回家。就在快到家門口的時候，爸爸要我在雪地上劃一個圓圈，我認真地畫了一個圈但是不規(guī)則，爸爸自己在地上也劃了一個圓圈，非常圓、很規(guī)則，他告誡我做人就如同這個圓一樣，要規(guī)規(guī)矩矩，我懂了。
這是我一生永遠不能忘記的一天。
在那混亂的年代里，有一條堅定不移的信念始終支撐著我。這世界不可能沒有知識，不可能沒有文化，我不能荒廢自己，我不能沒有知識和文化。是這個信念使自己從迷茫和混亂中再一次地沖出來。我又看到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堅信著一條人類一貫向著科學文明方向發(fā)展，不論是在哪里，知識和文明之光一定會給人類帶來光明。
真的很長，一走就是十幾年；真的很難，付出的太多，然而，就是這段人生經(jīng)歷煉就了自己不變的信念，不變的人生軌跡，無論以后處境好也好壞也好，我的人生方向不變，人生軌跡不變。沒有扭曲自己，沒有出現(xiàn)人生的異常。我真的非常感謝磨難，感謝鍛造我堅強性格的磨難。我的父母，那些創(chuàng)造中國和世界的先烈前輩們，我從他們那里吸取了無數(shù)優(yōu)秀精神和知識。是他們在最困難的時候給了我信心和勇氣，我一定堅強生活，這是我一生的信念。
《市場報》 (2005年05月10日 第二十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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