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道/葉傾城
忽然發(fā)現(xiàn),男人也是花,還都在水邊。
最著名的,當(dāng)然是水仙。神話里的納西索斯,是全希臘最俊美的人,無人不愛,他卻冷漠地不愛任何人———讓他如何愛呢?他是云,他們不過是泥。一次他到池邊,俯身掬水
,看見水中,有一個無比俊美的形象,比他原來見過的所有人都美麗。他就這樣,愛上了,水中的自己。有哪一樁愛情,我們愛的不是自己呢?他終于決定追隨愛情而去,于是落水而死,化作水仙花。
另一朵男人花叫風(fēng)信子。太陽神阿波羅神與西風(fēng)神同時狂熱地戀慕他,這場三角戀,阿波羅贏了,他與風(fēng)信子雙進(jìn)雙出,去狩獵,去散步,去參加各種競賽。而西風(fēng)神是一個陰冷嫉妒的情人,一天,阿波羅與風(fēng)信子玩擲鐵餅,鐵餅飛出,頓時一陣西風(fēng)吹來,鐵餅徑直飛向毫無準(zhǔn)備的風(fēng)信子。他倒地,死了,鮮血染紅了青草。
阿波羅跪在他身邊痛哭,他的淚與風(fēng)信子的血,混在一起,變成比血更紅、比愛情更惆悵的風(fēng)信子花,常常生長在湖邊或者濕地。
而第三種,最意想不到的男人花是蓮花。唐時,張昌宗是武則天的身邊人,行六,人稱六郎。6月里結(jié)伴冶游,湖里荷花盛放,粉紅粉白。有人諂媚道:“六郎似蓮花。”立刻有高人大喝道:“胡說。”眾皆變色,高人不慌不忙地道:“明明是蓮花似六郎。”———張六郎,到底有一張如何清俊的臉?讓我在千年后浮想聯(lián)翩。
《大明宮詞》有一段對白,某男問某女:你覺得什么樣的男人會當(dāng)男寵?什么樣的女人會喜歡男寵?某女義正辭嚴(yán)答了一通,無非是前者下流無恥,后者也是。說明這還是一部沿用男性視角的電視,不懂美,不了解大部分美都雌雄同體;也不懂人性,不明白無論男女都有的愛美之心。我們美化唐明皇之愛楊貴妃,卻丑化武則天之愛張昌宗,這樣說來,我們離盛唐的壯美、古希臘的坦然,都太遠(yuǎn)太遠(yuǎn)了。而連魯迅都說過:“何來酪果供千佛,難得蓮花似六郎。”———佳人難再得呀,女色如此,男色亦然。
這年頭,男人花也層出不窮,我獨(dú)愛田亮。愛他空中翻騰的身體,愛他落水無聲的貞靜,也愛他在跳板上綻開的笑顏,那是無辜、無邪幾至無恥的青春。我愛這樣的青春,因為我再也不能是,甚至從來不曾是過。
小田大概惹過些是非,頗不得人心,朋友們對我的欣賞力嗤之以鼻:“帥哥那么多,他有什么好?”我厚著臉皮答:“多歸多,但沒有哪一個是脫光了———幾乎脫光———還這么美的。”大約因此,男人花,合該在水邊。
(曉健/編制)
(來源:金羊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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