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平
《歷書》是我國歷史上很有名的一部天文專著,在中華古代的科學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然而令人費解的是,對于該書的作者,史冊上記述的很少,曾經一度,人們還認為它是集體智慧的結晶。近日讀史,終于了解了它的作者劉焯。
劉焯天資非常聰明。據說,少年時代,先后跟從多位老師學習《詩經》、《左傳》、《周禮》、《儀禮》和《禮記》時,他的天資就開始顯現出來,但這些老師們的講課水平根本不能滿足他的求知欲望,每次他都未等學業結束就離開了。后來,他幫一位藏書家劉智海整理典籍,埋頭十年,以致窮困潦倒,連吃飯穿衣都發生困難。但這個時候的劉焯,卻已是精神上的富人,并因深通儒家學說而遠近聞名,不久后當了州博士,充分沾了知識分子的光。
隨后,劉焯開始平步青云,年紀輕輕就成了員外將軍,有機會參加編纂國史、議定樂律和歷法。在與京城各大學子研究古今賢達之士所不能解決的疑難問題時,他那滿肚子的學問更是厚積薄發。每次他一落座,辯論詰問之聲四起,卻沒一個人能把他駁倒。但官場風云變幻莫測,因一起偶然事件,劉焯38歲那年遭遇誹謗,罷官回鄉,專以教書著述為主。這期間他對《九章算術》、《周髀算經》、《七曜歷書》等十幾部涉及日月運行、山川地理的著作悉心研究,著出了《稽極》、《歷書》和《五經述議》,這些都成為當時的天文名著。
據說,當讀到這些觀點新穎、見解獨到的著作時,不計其數的儒者和年輕學生紛紛以他為偶像,不遠千里前來當面求教。有人評論說:幾百年來,凡學識淵博、精通儒學的人,沒有能夠超過他的。可以說,劉焯如果能乘勢而上,廣收門徒,中華民族的史冊上也許又會再現一個“孔子第二”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人們發現:劉焯雖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為人卻心胸狹窄,貪財吝嗇。眼見得自己的學問形成了一個潛力極大的市場,當即念頭一轉,就做起學問生意了。不向他送見面禮、或者送少了禮的,根本就得不到他的真正教誨。這樣一來,人們對他所做所為由崇拜轉為失望,并開始看不起他。等到他滿腹經綸化作不菲的財富后,他的門庭也開始冷落。因為處世失當的副作用,劉焯后來又卷入一次朝廷沖突,再一次充了“炮灰”,被流放到邊關充軍。最后去世時,好友劉炫為他請賜謚號,卻得不到一個大臣的擁護。就是他的代表作《歷書》,本是一部含金量極高的天文著作,因與太史令張胄玄的觀點相左而被排斥。直到多年以后,他的學術觀點逐漸被世人所識。然而,由于做人方面的缺陷,他的作品始終不能與一些劃時代的東西相提并論,哪怕它本身已含很高的科學價值。
劉焯的才華,即便與他的為人處世有不相協調的出入,但尊重知識的后人還是給了他一個公正甚至超常的評價。遺憾的是,千百年之后,人們記起、說起的只有《歷書》,而沒有劉焯這個人,吃水忘了挖井人。
為什么會造成如此結果呢?我們不妨設想一下,如果某位朋友有著你厭惡的人品和你喜歡的作品,你愿意在他死后以他的名義作廣告還是利用其作品作文章?相信沒有人會選擇前者。不難看出,正因為盛名之下,其實難符,為名所累的劉焯弄錯了追求的方向,不僅沒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反而成了被人遺忘的“挖井人”。仔細一想,劉焯失去的不光是這些,按他當時的潛質、年齡和天賦,如果再接再厲,博采眾長,完全可以超越已有的成就,別說是成為“孔子第二”,再兼一個“張衡第二”都沒有問題。
培根說過:“幸運與厄運各有動人之處,不管我接過的是什么,都不須張狂與沉淪。”命運給了劉焯太多的機會,但劉焯在人情世故的眼花繚亂中不斷迷失,終于一次又一次與更多更好的機會失之交臂。回過頭來看,劉焯的教訓,實際上在每一位功成名就的青年身上都有可能發生。歷經滄海桑田,劉焯仍因其在天文事業上的特殊貢獻復又名垂青史,但是,發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令人嘆息的故事,始終如一條擺不脫的影子,將他牢牢鎖定在史鑒的反面。這不僅成了劉焯本人的悲劇,也成了科學界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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