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的江南大地將進入農忙季節(jié)。在湖南省物價局召開的執(zhí)行化肥限價保春耕“政策見面會”上,面對政府限價嚴令,感到苦不堪言的尿素企業(yè)談得最多的卻是煤炭:“塊煤到廠價格高達600至800元/噸,無煙粉煤的價格也將近400元/噸,出不起價,就買不到煤。”
為了扶植岌岌可危的尿素企業(yè),湖南省決定對湖南省化肥企業(yè)生產用原料煤(包括無
煙粉煤)實行最高限價。但有關企業(yè)認為這充其量是個“畫餅”:“煤炭資源政府根本沒法掌握,限價不過是是個姿態(tài)。”湖南省規(guī)定,化肥企業(yè)用煤限價的具體標準是以2005年1月底煤炭企業(yè)與化肥生產經營企業(yè)雙方實際結算的煤炭基價為最高限價。沒有或者無法確定雙方實際結算基價的,以煤炭企業(yè)2005年1月底前實際銷售的最高價格為最高限價,只能降不能升。
“今年1月份已經是近兩年最高價,這種限價沒有意義。”一位企業(yè)界人士說。湖南省政府一位官員承認,目前煤炭實行的是全放開的市場經濟,政府施加干預的作用日漸式微。記者在湖南采訪中了解到,目前屬于典型賣方市場的煤炭,市場價格和資源已被民營資本主宰。
民營資本勢不可擋
在年產煤僅200萬噸的耒陽市湖南白沙煤電集團一個礦區(qū),除了廠區(qū)一個大型噴繪廣告外,設備、廠房和礦井設施基本上還是過去的老舊設備。湖南白沙煤電集團公司煤炭銷售公司副經理李克元告訴記者,在煤炭產銷兩旺,價格不斷走高甚至翻番的背景,白沙煤電去年也僅盈利數(shù)百萬元。“年產200萬噸煤,光職工就有約2萬人,再加上企業(yè)辦社會,職工家屬人數(shù)高達8、9萬人,企業(yè)包袱實在太重。”
在“包袱”重壓下的國有煤炭企業(yè)近些年并沒有在煤炭漲價過程中獲得資本積累,相反,設備還在不斷老化,資源逐漸走向枯竭。“現(xiàn)在挖的煤是前幾十年前打的巷道,這些年在巷道建設方面基本沒有投入,特別是投資建新井。”湖南白沙煤電集團公司煤炭銷售公司經理康忠輝說。
與國有煤炭在“牛市”中欲振乏力相對應的是,民營資本在湖南煤炭行業(yè)中勢不可擋。在湖南省煤炭和電力生產中心--耒陽市,記者看到,寶馬、奔馳等豪華轎車滿街跑,幾個按照四星級標準建造的豪華酒店內高朋滿座。當?shù)厝耸空f,是近些年挖煤發(fā)了大財?shù)娜藫纹鹆私质械姆比A,就連毗鄰的衡陽市,娛樂等服務行業(yè)也被煤老板們“抬高了行情”。
耒陽市政府辦公室主任梁志雄告訴記者,耒陽市2004年煤炭產量高達700萬噸,但國有企業(yè)產煤量充其量不過200多萬噸。大唐公司耒陽電廠廠長黃曉衡說,湖南電煤價格和供應量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取決于民營企業(yè)。“去年訂購的40萬噸河南煤至今一兩都沒兌現(xiàn)。2004年至2005年湖南最新一輪的電荒、煤荒中,企業(yè)發(fā)電用煤有相當大的比例來自于個體小煤礦。”
湖南省煤炭局有關知情人士透露,目前在年產煤5050萬噸的湖南省,省、市、縣三級國有或者國有控股企業(yè)資源貢獻總量只有1200萬噸左右。“嚴格意義上說,只有白沙、資興、漣邵三個礦務局才是真正意義上國有煤礦的主力,這三塊加在一塊,每年產量不超過600萬噸。而目前這三家都在推行大規(guī)模改制,從長遠看,湖南煤炭資源國有成分將會越來越少。”
民營煤經濟成為支柱產業(yè)
湖南白沙煤電集團有關專家認為,南方“雞窩煤”埋藏深、煤層薄,特別適合企業(yè)包袱輕、“就業(yè)靈活”的小煤窯經營模式。但一位專家認為,國有資本讓位的一個重要原因還在于前些年在煤炭行業(yè)大規(guī)模推進的“國退民進”。“煤炭市場長期不景氣,效益好的、差的一股腦兒地賣。”
一些競爭對手更認為,民營煤礦迅速發(fā)展源于資本原始積累。“小煤窯(不論開采規(guī)模多大,民營煤礦幾乎都被一些人蔑稱為“小煤窯”)多數(shù)依附大礦開采,我們開哪里,他們跟到哪里。大大減輕了通風、抽水的投入負擔,有的甚至還偷電。”一家國有煤礦負責人說,“井下安全生產措施很不完備甚至根本沒有。礦山造成污染、沉陷后,礦主往往一扔了之,基本不負擔農賠。開采成本不到100元/噸,挖煤比淘金還掙錢!”
有業(yè)內人士告訴記者,民營煤礦開采過程中對煤炭資源的破壞很大。在一些地方,“小煤窯”礦主見利而為,資源回收率很低,約有40%的可采儲量被白白浪費。
雖然對民營煤礦非議重重,但湖南省煤炭部門有關專家作了一番測算:在市場法則的調整下,湖南省每年流向廣東等地的煤炭資源約有1000萬噸。同時湖南又從省外調進包括煙煤、山西塊煤等在內的品種性短缺煤炭資源1000萬噸。湖南省經濟如果要保持9%的增長,則煤炭必須要保持0.3%的增長,則每年不僅不能減少煤炭生產,還必須增產15萬噸以上。從這個意義上說,掌握了70%以上資源的“民營煤經濟”已經成為湖南經濟的支柱產業(yè)。
梁志雄告訴記者,2004年12月底,湖南省電力供應壓力劇增,省政府開始嚴令調煤保電。衡陽市去年12月27日召開“調煤增電為百姓促發(fā)展誓師動員大會”,耒陽市從28號開始調煤保電,所有煤炭企業(yè)包括小煤窯都分解了電煤供應指標,高峰時電煤供應量達到9000噸至1萬噸/天。“約有50%的電煤資源來自于民營企業(yè),在困難時期確實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
關于重走“回頭路”說法不一
通往裝機容量達到100萬千瓦的湖南最大火力發(fā)電廠——耒陽電廠煤庫的7、8條鐵軌上,只孤零零地趴著一個熄火的機車頭,耒陽電廠能存放超過10萬噸電煤的巨大煤庫如今只剩下幾個小煤堆。“我正在外地出差調煤。”耒陽電廠廠長黃曉衡東奔西走,越來越像個“煤經紀”。
日前湖南省物價局等部門發(fā)出通知,將“電煤”從管價商品目錄中剔除,這意味著煤炭市場將進一步放開。隨著國家即將推動“煤電價格聯(lián)動”,電力行業(yè)對于煤炭后市走向感到不容樂觀。有人認為,這種聯(lián)動會帶來一些消極的后果:聯(lián)動加劇煤礦、電廠之間的矛盾。“以耒陽市為例,聽話的國有煤礦年產量只有200多萬噸,而民營煤礦年產量高達500萬噸以上,這些煤礦老板緊盯著電價,電價一抬,煤價就拉,電、煤之間會越來越談不攏。”
在湖南需要用煤的下游行業(yè),記者感到對民營煤炭患有“不適應癥”是一個普遍現(xiàn)象,就連看起來與煤炭沾不上多少邊的湖南省大型苧麻紡織企業(yè)——廣源麻業(yè)有限公司董事長伍文廣,也為煤炭市場牽腸掛肚:“我們廠苧麻纖維脫膠工藝每年需耗用煤炭1萬多噸,從去年到今年,煤價翻了三番,紡織成本增加200多萬!”
因為煤炭價格不斷飚升而無法控制生產成本的化肥企業(yè)對于在一些產煤區(qū)出現(xiàn)的“煤坪”也提出了尖銳批評:“幾家煤礦共同租一個堆放倉庫,形成事實上的煤炭批發(fā)交易市場,他們聯(lián)手控制煤炭價格,把煤價越炒越高!”
由于擔心民營資本不斷狙擊煤價,榨取超額利潤,下游產業(yè)幾乎都不約而同地以“能源安全”的名義提出要建立國家煤炭戰(zhàn)略儲備,呼吁“國有資本重新掌握資源命脈”。按照他們的構想,國家應該像建立在全國范圍內建立“國儲糧庫”那樣建立“國儲煤庫”,一旦煤炭資源供應緊張,國家就拋出庫存,平抑市場煤價。即便不如此,國家應該對關系到國計民生的基礎性資源——煤炭進行統(tǒng)籌管理,國有開采、經營,限制民營資本的進入。
據(jù)了解,在湖南,由于煤炭行情突變,痛感手中資源匱乏的政府決策層為避免在煤炭問題上過于被動,已經有類似的操作正在悄悄付諸實施:籌劃掛牌成立包括全省主要國有或者國有控股煤炭企業(yè)在內的集團公司,希望通過這個渠道影響煤炭市場價格,保證煤炭市場平均品質,但有關人士透露:“這個集團公司還在醞釀之中,并未實質性運作。成立之后能否起到預期的效果,很難說。”
但一些接近民營煤礦的人士認為,當前所謂市場煤價畸高,只是與前些年幾十元一噸的煤炭價格相對而言。隨著市場供求關系的趨緊,下游產業(yè)想像從前一樣廉價用煤是不現(xiàn)實的。至于民營資本炒高煤價,有人也不以為然:“民營煤炭市場是經濟發(fā)育的必然產物,煤炭消費單位在一個地點與多家煤礦接觸,更容易形成真實反映供求關系的價格。”
對于時下炒得很熱的“國儲煤庫”,一些業(yè)內人士感到沒有操作性。“湖南是產糧大省,年產糧食只有2500萬噸左右。對于消費‘當量’高達5000萬噸煤炭,國家要建立多大規(guī)模的國儲庫房?”至于收回民營煤礦,重新搞國有開采,不要說“覆水難收”,即使付出成百上千億的代價收回煤礦,南方煤資源埋藏特點將使國家重新背上巨額虧損包袱。
很多專家認為,在探明煤炭儲量20億噸左右,能持續(xù)開采數(shù)十年的湖南,社會一方面要學會主動適應新興的民營煤經濟,一方面政府加強監(jiān)管才是最現(xiàn)實也最迫切的“資源統(tǒng)籌”和“宏觀調控”。與其儲備和統(tǒng)籌,不如加大保護可開采資源的力度。打擊資源掠奪性開采,規(guī)范煤礦生產行為,推行嚴格的規(guī)劃性開采。否則,“吃祖先飯,斷子孫糧”,南方煤區(qū)珍貴的煤炭資源就會被加速消耗怠盡。(來源:經濟參考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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