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談/顏文斗(廣州)
朋友有女初長成———幼兒園未畢業。準備讓她學一門器樂,來問我,是學鋼琴?還是學小提琴?我問是愛音樂、當音樂家?還是為將來攢積出嫁的資本?答曰,為陶冶情操。我說,學胡琴去!為使他驚詫的嘴巴閉上,我得說幾條學胡琴的理由。
學小提琴太累,好師傅也難找,最要命的是拉琴的架勢不符合人體力學和人體工程學。你看左臂要撐住、腦袋要歪住、腮幫子要夾住、腰要扭住,像羽毛球運動員發球的姿態。以一副活受罪的極左架勢弄出幾絲愉悅心靈的音樂,太不自然,太不人道。拉胡琴則舒服得多,古典的姿勢是身著長袍馬褂坐在一把椅子上,胡琴隨意往腿上一擱就可以開拉。拉的時候身子可以任意扭動、前仰后合,運弓的動作本身就是天然的舞蹈;腦袋可以作360度的三維運動———只要你做得出來;嘴巴也解放出來了,可以邊拉邊唱。你幾時見過誰用小提琴邊拉邊唱的?即使能唱,那歌聲跑到提琴的共鳴箱里再出來肯定是怪模怪樣的,再說歪著嘴巴唱也不雅觀。胡琴的現代演奏姿勢可以很傳統也可以很酷,見過新民樂演奏么?身著露臍裝,胡琴掛腰上,往臺上一走就可以載拉載歌載舞之,如女子十二樂坊。興之所至,還可以邊拉邊翻筋斗,也可解下胡琴夾在腮幫上作二弦小提琴拉。這才是順乎自然,天人合一。
不要嫌二胡只有二根弦!二根弦還不照樣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演奏“拉德斯基進行曲”、彈“撥弦波爾卡”,小提琴四根弦又怎樣?四根弦能做到的,咱二根弦能做到,四根弦不能做到的,咱二根弦也能做到。此所謂最簡單的就是最科學的,最民族的才是最世界的。不過要使二根弦弄得比四根弦還好,那就得多花一倍的功夫,多吃一倍的苦頭,以為胡琴比提琴容易?那是胡說!
音樂能使人變得聰明,這話兒我相信。我還要說一句:學咱們的胡琴能使人變得更聰明。咱們的胡琴只有二根弦兒,妙就妙在只有二根弦上。沒有固定的音準音高,不像鋼琴一大溜的黑白鍵盤,把音高定得死死的,彈不了三天半就要花錢請調琴師來調整,弄不好還整出些琴里琴外的麻煩。咱們的胡琴就簡單了,轉軸撥弦三二聲,吱留吱留用心去聽,琴就調好了。演奏時這弦上也沒有一個固定的準頭,全靠心靈去體會。以簡單化繁復、以無準求有準、以簡明求自由,二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變化無窮,符合中國的哲學和人性,實在是高妙和令人肅然起敬。咱們二根弦或許是少了些,但中國人聰明,能以主觀的聰慧補客觀之不足,難道胡琴不使我們更聰明嗎?
咱們的胡琴老土?那也是胡說!鋼琴是樂器之王,小提琴是樂器之后?那是西人的胡說。胡琴更悠遠、更古典。如胡麻、胡豆、胡笳、胡瓜、胡扯之類,至少是兩千年前來自波斯、龜茲、月支之地吧,一個“胡”字就含有久遠的東西文化交流的意味,像中國人把柴可夫斯的芭蕾舞劇譯名為“胡桃夾子”,如果譯名為“核桃夾子”則味道大減。可見這個“胡”字并不土,其實是很洋氣的。
學胡琴還有千般好處,打個比方,你要去守邊關,不能帶一架鋼琴吧,隨便抓把胡琴就可一抒思鄉之情。像古代軍士歌里唱到:“馬尾胡琴隨漢車,曲聲猶自怨單于”;要是你游山遇雨,于一鄉村野店躲避,百無聊賴之際見店壁掛有一把胡琴,于是操琴作歌,樂而忘憂。豐子愷在《畫人行腳》中就津津描繪了這種意境;還有漁舟唱晚、草原牧歌之類的畫面,胡琴都是最和諧的道具;最不濟的可在潦倒之時拉琴賣唱,阿炳就拉成了大師。
(曉健/編制)
(來源:金羊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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