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黃繼新/文
在一個生存下來就是勝利的地區和時代,活到了整整72歲的阿拉法特毫無疑問是一個大勝者。
看看都有誰和他同時代——他經歷了毛澤東及他之后的四代中國領導人,經歷了從
林登.約翰遜到小喬治.布什的九任美國總統,經歷了從納賽爾到薩達特再到穆巴拉克的三位埃及總統,敘利亞的阿薩德、約旦的侯賽因國王……中東當年那些風云人物一個也沒有活過他。
在很長時間里,他的死亡似乎是不可能到來的。這個了不起的幸存者逃過了不下50次政治暗殺,經歷過了被約旦政府驅逐出境,躲過了沙龍將軍率領的以色列軍隊突襲貝魯特,從利比亞沙漠墜機事件中生還……
但是,卻鮮有人會認為他是個勝利者,因為他沒有堅持到最后。到他辭世的那一刻,他為之奉獻了一生的巴勒斯坦獨立事業也沒有成功。更糟糕的是,只有很少的人會認為巴以徹底和平將在他的手中實現,甚至還有人開始把他視作這個事業的阻礙力量。
的確,在同事們口中的這位“老頭子”擁有獨斷專行者的許多特征。這位巴解組織主席的脾氣可怕地暴躁,他叫喊、咒罵、用食指在空中揮舞。而且當他決定要干一件事時,旁人通常很難、甚至不可能改變他的主意。他對權力的掌控和其他國家首腦一樣緊,惟一的區別是他比那些人活得更長。巴解組織最重要的巡回大使哈拉德.哈桑說:“如果他照鏡子,如果他認為鏡子里的人將控制他,他會把鏡子打碎。他是不會受任何人控制的。”
盡管如此,他卻總能幸存下來。
阿拉法特為什么能幸存下來?巴勒斯坦安全和反諜報機構的執行官員阿布.伊亞德說:“60%是靠阿拉法特自己——他的鼻子,或者說,他對危險的警覺;30%是運氣好;10%可以算在情報機構的有效作用上。”
雖然在過去十年里,他的代表性日益遭受到挑戰,他在巴勒斯坦土地上獲得的贊美聲也大不如前,然而他至死仍是那里擁有絕對支持率的領導者。也許越來越多的巴勒斯坦人開始無法信任他,但是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巴勒斯坦一直沒能正式立國,阿拉法特功過幾分?這是人們對他的評價無法統一的地方。因此,整個巴勒斯坦事業得到今天國際社會的重視,便是阿拉法特最偉大的功績。
1948年5月,在英國宣布結束其對巴勒斯坦的托管之前8小時,200萬猶太移民宣布以色列建國。以色列建國第二天,第一次中東戰爭打響。恢復巴勒斯坦人的土地權利和建立巴勒斯坦國的運動就此展開,時年20歲的巴勒斯坦學生阿拉法特的命運也從此改變。
事實上,這個時候的阿拉法特,已經是一個成功地干了3年軍火生意的軍火商。從埃及向巴勒斯坦倒運武器的經歷讓他比其他巴勒斯坦人更快地發現,阿拉伯聯盟正在試圖將巴勒斯坦人排除在巴以問題之外。但是早發現這一點并沒有用,阿拉法特和其他戰友一樣,被埃及軍隊解除了武裝。
巴勒斯坦人開始意識到,許多阿拉伯國家并不會全心全意地反對以色列,在很大程度上,這些新興的國家需要英國、美國等大國的支持。同樣重要的是,第一次中東戰爭的敗績令阿拉伯國家開始有了失敗感和防守心理。而這種心理在后面幾次中東戰爭中因為連續的、迅速的失敗而得到了強化。
后來的15年里,阿拉法特不光是和以色列戰斗,同時也和敘利亞、約旦、埃及進行著斗爭。這一狀況自1972年起發生了變化。在這一年的慕尼黑奧運會上,發生了臭名昭著的“黑九月”事件。此后,恐怖主義被帶到了國際舞臺上。這次失敗也普遍將阿拉法特描繪作一個“心懷無窮仇恨”的人,他領導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則不過是一個“暗殺者的辛迪加”。
但是,有人指出,和今天追求極端宗教目標的恐怖分子不同,阿拉法特時代的是民族主義恐怖分子,他們有著明確的政治目的,他們的訴求也有著更現實的背景和更值得關注的解決辦法。世俗的巴勒斯坦人在70年代所做的劫機、綁架行為,目的旨在吸引媒體的焦點,以將他們的生存問題放到全球議事日程上來。蘭德公司恐怖主義專家布賴恩.詹金斯說,阿拉法特時代的恐怖分子的行動是要很多的人關注,而不是要很多的人去死。
就引起全球的關注而言,阿拉法特成功地做到了。人們開始關注巴以問題,試圖追究其根源。然而,關于根源的討論是無盡頭的。而且,沖突的萌芽可以追溯,但活生生的人卻不能從地球上抹去。猶太人和阿拉伯人需要一個更務實的態度來解決巴以問題。
但直到1993年,阿拉法特的靈活和務實才開始給以色列人留下印象。在此之前,以色列因為仍視阿拉法特的巴解組織為恐怖組織,因此拒絕與其談判。1993年1月,在以色列副外長約西.貝林的安排下,兩名以色列學者在挪威首都奧斯陸秘密約見了阿拉法特的三名親信,領頭的便是現任巴勒斯坦總理庫賴。這次會面揭開了奧斯陸協定的序幕。
在奧斯陸協定里,以色列國政府和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第一次正式承認對方,并允許巴勒斯坦人在加沙和杰里科地區實現自治。之后,巴以實現了7年的和平——雙方有史以來最長久的一次和平。直至2000年9月,以色列反對黨領袖沙龍在軍警的護衛下進入了耶路撒冷的伊斯蘭圣地阿克薩清真寺,巴勒斯坦人因怒而起的第二次圣戰(又稱“因地發打”)運動才結束了這一切。
2000年,克林頓指望在任期內的最后一年再度推動中東和平的進程,但是阿拉法特沒能和當時的以色列總理巴拉克在永久地位問題上達成一致。這是迄今為止的最后一次正式和談,阿拉法特再度被人們視作和談破裂的導致者。
2003年,美國總統小喬治.布什拋出了呼吁巴以雙方重新回到談判桌的“和平路線圖”。不再被西方諸國信任的阿拉法特,這輩子第一次應外界的壓力建立了一個總理職位。但是沒有人懷疑阿拉法特握緊權力不放的能力,第一任總理阿巴斯的最終離任也佐證了這一點。
2004年11月,權力終于離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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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阿拉法特的中東,沒人能預測它未來的面目,而它卻直接牽動著明日世界的安危。在這個希望和憂慮懸在空中、沉重而躁動不安的歷史時刻,本報主筆許知遠、高級記者覃里雯親赴迦南之地,成為那個歷史時刻的親歷者和見證者。他們以不同的視角寫下了《阿拉法特之后的巴勒斯坦》(2004年11月15日,第186期)、《哈馬斯的“合法化”》(2004年11月22日,第187期)、《漫長的告別》(2004年11月15日,第186期)等充滿理性思考與感性描述的文章,帶領讀者深切地體驗了那個不僅僅屬于阿拉法特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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