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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峰 孫欣／文
有個一向刻薄的朋友說，雅典閉幕式這場演出是張藝謀遞給外國人的一張中國式名片，為了讓外國人看得舒服，還特地把名片的署名改成了“藝謀·張”。結果是一些從未見識過中國文化的人感到新奇，對中國文化比較了解的人卻覺得淺薄。
無論怎樣，大導演張藝謀在全世界挑剔的眼光下展現了一個“美麗的概念”，這其實挺不容易。相形之下，一群希臘人在麥田里收割，又歡笑著奔向海濱，一個不到10歲的小女孩吹滅了熊熊圣火，實在看不出什么“概念”，在這一點上似乎還不及咱們老謀子。
“概念”親切而偉大的生母希臘并沒有選擇把他們的閉幕式概念化。正是基于對“概念”如同母親對孩子的熟悉，閉幕式的希臘導演知道，真正可以行走的并不是胎兒般原始而脆弱的“概念”，而是塑造后血肉豐盈的形體。
文化符號的八分鐘
若把“概念”細細剖析，我們分離出的是一個個符號化的文化元素，它并非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大紅燈籠、踩高蹺、武術、京劇樣樣都是國粹，只可惜這些文化元素被符號化之后又被簡單地排列組合，就成了一個膚淺演繹。很多人說這是張藝謀的局限性，美少女組合的民樂表演，究竟想展現聲音還是形體，恐怕他自己也不明確。因為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內涵缺乏挖掘，他只能選擇整塊的大紅色，高得驚人的高蹺巨人刺激人們的感官。和《十面埋伏》一樣，他利用強烈的視覺沖擊避開了文化淺陋的短處。
這八分鐘令相當一部分中國人不滿意。但是請不要責怪張藝謀吧，換了別人又如何呢？
長期以來，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仿佛被深深壓進地幔層，只是偶爾出沒在電影電視的膠片里，與地殼上生活的人們越來越遠。而當奧林匹克給予了中國文化一個難得的表現機會時，人們卻迷惘了，“中國文化究竟是什么？怎么表現？”我們需要摸索的時間絕對不止四年，也不能把這個歷史使命全部加在張導演一個人身上。
當然，“文化符號”只是一個中性詞，但如果只是將其簡單地排列組合，任何有思想的人決不會順從地接受。希臘的成功就在于用豐富的想象力將符號還原成具體化、人性化的內容。具有這樣的氣魄必須有足夠厚的底氣，以希臘為代表的歐洲國家在文藝復興之后藝術的最大敵人是宗教，而其“張揚個性”的藝術特點卻一直得以保留。開幕式上希臘的古文化、現代文化、感性文化、理性文化相互交織，而個性與想象力成為穿梭的引線。
張藝謀有一個美好的初衷：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站在大紅燈籠上咿呀學唱，這一點與希臘人開幕和閉幕演出都請出天真可愛孩子的想法不謀而合。然而當可愛的中國小女孩向全世界展現她那曾得到過無數贊美的嗓音時，一些人發問了——中國孩子的聲音就是這樣僵硬嗎？為什么表情很不自然？記得在瑞典看到合唱團的孩子唱歌，有的笑，有的靦腆，有的沉默，他們的臉上沒有雕刻出的微笑，也沒有怯生生的目光，他們用心去唱，聲音流暢，而且，與年齡無關。
我們無需提出自省，因為在兩大文明古國在全世界的注視下同場表演之時，很多導演們、老師們、演員們，都已經不自覺地汗顏了。我們的“人性化”并沒有大放光彩，這多少令人遺憾�；蛘哂腥藭曾Q得意地說主要因為我們沒有利用最有優勢的“人海戰術”，只要我們下功夫，一定能把別人震住。然而不幸的是最近幾年“人海戰術”也越來越不靈了，我們還不得不默默地接受這種“文化差異”。細細想來，這種文化差異其實就是對“人性”的理解不同，堅持“整齊劃一”的傳統還是崇尚自然與人性的和諧，允許盛典上有表情最自然的人們組成的快樂集會存在。態度嚴謹的中國人必須在中規中矩的條框里尋找到人性化的閃光點，也的確不容易。
一個世界的猜想
從中央電視臺五套重播的歷屆奧運會開幕式的精彩片斷看，美國兩屆奧運會商業化突出，巴塞羅那圖解式地描繪了西班牙文化，澳大利亞則急切地想通過開幕式證明自己的實力，而此次希臘更是在浪漫的愛琴海上放開了手腳……
敏銳的中國人發現，所有成功舉辦開幕式的國家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自信，對本國文化的自信，滿足本國人民的期望，考慮別國的需要但并不刻意迎合�；蛟S很少有人能看懂悉尼的土著人表演，但因為不懂，才會好奇，因為好奇，才會欣賞。這是一個公平的邏輯，所謂“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是給自信人的鼓勵。任何人都沒有理由不對中國傳統文化自信，我們的傳統文化絕對是世界文化銀河中最燦爛的星辰，它是絕美的，它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令世界動容。然而，誰能真正懂得？誰能自由演繹？
更多的人開始為2008年奧運會開幕式的導演人選操心，并提出了很多寶貴的意見。最令人吃驚的是一位長期與晚會藝術、影視藝術打交道的資深人士勇敢地提出全球招標導演人選的設想。他最耐人尋味的一句話是：“目前中國的導演創造力都還不夠，思想上有很多局限，或許一個大膽的外國導演能打破這層思想上的堅冰�！逼鋵崳瑠W林匹克運動會作為一個全球盛會早已打破了國界，漢城奧運會的主題歌就是英文的，而美國亞特蘭大奧運會的主題歌演唱者是加拿大人，中國5000年來孕育出的博大胸懷也必能承載四海的智慧。如何將中國文化符號還原、如何自信地尋找外國與本國觀眾觀念的平衡、如何開拓創造性思維增強想象力的問題是包括張藝謀在內所有中國人需要細細體味的。
請外國導演只是一種提法，中國導演里沒有適合的，藝術家里也沒有嗎？現在有人推薦楊麗萍，甚至表示希望雅典的八分鐘用來演繹她賣了房子自費從民間搜羅來的“原生態”藝術，讓這些從未受過所謂藝術訓練的民間歌王舞王鼓王們，把他們最自然的狀態呈現給世人，已經足夠震撼。
無論是外國導演還是中國藝術家，這些建議希望有關部門能認真采納，我們不愿意在2008年再看到中國文化符號蒼白地獨撐大局，如果真能利用這四年好好尋找中國傳統文化，那么，謝天謝地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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