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雄飛
139……6580，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后再撥。
130……9597，對不起，您撥的電話已停機。
重撥，仍是不慍不火的機械女聲。手機通訊錄，ＰＤＡ電話本，手抄電話簿，郵箱文件夾，找遍了，就這一個號；一一致電周邊好友，還是沒有人知道�？仗�？！刪了吧，可惜，還是留做個念想。
若干年前，我們相遇。我們握手，笑一笑，拍拍肩，遞根煙，碰杯酒，說一大堆很哥們的話，然后拍肩，繼續喝酒；臨別，兄弟，留個電話吧，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就是。139……6580，我姓鄭，鄭成功的鄭，記好羅，你的是？我打給你。嘟，嘟，嘟，好了，記下了，常聯系。
若干年后，我們于人世流轉。我們不停更換住地和女友，包括與此相關的路段、門牌、郵編、愛稱與床鋪；我們新陳代謝著哥們與兄弟，將一本本記滿了人名與號碼的電話簿丟棄，將舊的ＳＭ卡棄至櫥底，將所有喚不起印象的名片燒成灰燼，將所有的友情、愛情與人情重新清算、挑揀、打包，然后離去。
號碼是我們存于人世的一個線索和暗號；手機是我們周游世界的黑匣；情誼是我們永遠不眠不休的服務商。一個號碼援引著一個姓名一個人，我想起了你，我需要你，我牽起線的這端，搖一搖，遠遠的那頭，叮鈴鈴，叮鈴鈴，你起身離案，翻將起床，逃離會場，打開皮包，手插褲兜；你捂緊嘴唇輕聲細語，仰俯起落高聲大笑，繃緊臉面冷若冰霜；你面朝大海行走沙灘，尋找窗戶俯視城市；你尋找一樣東西用于撫摸，注視一個角落用于思考。他似乎就在你的眼前，你朝著他笑，語氣、神色完全就如當日他在你面前一樣，你說你正在睡覺，卻拒絕透露身邊正躺著另外一個男人，你說你正在上班，可你分明正在路邊的茶館喝茶。你真笑，假笑，大笑，竊笑，皮笑肉不笑……這一切，正是人世的真實與虛偽，善良與丑惡，高尚與低俗。
你每天在記錄與儲存，你不知道到底會有多少個號碼真的會被撥叫，有多少人真的可供記憶，有多少情值得喚醒。太多超乎于號碼之外的物件左右了你頭顱、聲線與腳步。號碼的功用，在于他人能以電的速度聯絡到你，無論悲傷、喜悅、哀愁、幸福，你都必須接受，手機關著與開著，你都無從遁形，你習慣了它被人搖響，并聽從它的旨意去行走去生活，終于，有一天，你離不開它，它成了依附于你的另一個大腦。你試圖改變這一切，并突然更換號碼，于是，你的過去從此成了空號。
人世間，有的人活著，但他的號碼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的號碼還活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