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應訴反傾銷的幾年中，中國果汁企業不僅沒有丟掉美國市場，其市場份額還大大增加。 本報記者 吳偉洪 攝
中國蘋果汁告倒美商務部
中國企業應對反傾銷首次通過上訴推翻終裁，6家企業獲零關稅
2004年2月9日，美國商務部簽署了反傾銷修正令，包括2000年美國商務部一審裁決中獲得零關稅的煙臺安德利公司，現共有國投中魯、煙臺源通等6家中國蘋果汁企業獲零關稅。歷時五年之久，我國農產品企業首次告倒美國商務部。在中國企業應訴美國反傾銷的歷史上，這是中國企業首宗就美國商務部的不公裁決上訴美國國際貿易法院并獲勝的案例。
美國商務部終裁我國5家企業（除上述6家獲零關稅企業）9％到27％的稅率。由于我方勝訴，美國海關將已經收取的反傾銷稅保證金及利息全部退還。中魯、源通、海升三家應訴企業得到的退還金額達558萬美元。
但這場官司的最大意義不在退還的反傾銷稅金，而是如中國食品土畜進出口商會副會長倪如林所說：“應訴反傾銷的四年半，是我國蘋果汁行業成熟、發展的四年半。”
回溯此事的來龍去脈，中國食品土畜進出口商會法律部的徐平說，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官司。
應訴 食土畜商會組織11企業迎戰
在美國醞釀對我國濃縮蘋果汁反傾銷的1998年，我國濃縮蘋果汁企業95％依賴出口，美國是最大的市場。
1999年6月初，美國蘋果汁協會向美國商務部提出反傾銷調查。根據案件資料，訴方稱，中國濃縮蘋果汁“傾銷幅度為91．84％。1995年至1998年，中國蘋果汁從3000公噸激增至4萬公噸，增幅達1200％；出口價格卻從1995年的每加侖7．65美元降至1998年的3．57美元，降幅超過50％”。美方要求對中國濃縮蘋果汁征收91．84％的反傾銷稅。同月27日，美國商務部正式立案調查。
食土畜商會回憶說，為達到將中國濃縮蘋果汁擠出美國市場的目的，美國訴方動員了21名參議員、51名眾議員分別聯名致信美國商務部，要求提前對本案作出不利于中國企業的裁決。美國商務部迫于壓力，多次拒絕我方的合理延期申請。
包括國投中魯、陜西海升、煙臺源通、煙臺安德利等在內的11家企業，在中國食品土畜進出口商會的組織下，表示堅決應訴。
角力 應訴企業主動提高出口價
為扭轉目前蘋果汁輸美價格偏低的被動局面，國投中魯提出，要實行行業自律，提高出口價格，并提出每噸漲60美元的建議。
隨后，中國濃縮蘋果汁價格在美國市場每噸上升了80至100美元，打亂了美方部署。
食土畜商會嚴格要求出口企業避免低價報盤，并聘請了具有相當反傾銷案經驗的美國格倫菲爾德律師事務所，對我出口公司進行預審計調查。
然則1999年11月，美國商務部公布的初裁結果并不如人意。除應訴企業之一煙臺安德利得到零稅率外，其他應訴企業的稅率為9．85％至54．55％之間。
食土畜商會副秘書長張志彪回憶說：“有的公司面對稅率相對較高的結果，要求談‘中止協議’，即中國蘋果汁行業自己承諾對美出口數量和價格，美方同意后才終止反傾銷程序。但如果這樣做，主動權全部交給美方，將對我們非常不利。”
中國企業繼續爭取，終在美國商務部終裁聽證會上，強有力證明了訴方提出的印度替代價格毫無根據。
2000年6月5日，美商務部對我濃縮蘋果汁反傾銷調查做出了終裁：我應訴企業稅率為零至27．57％，其中一家零稅率；應訴企業加權平均稅率為14．88％；未應訴企業稅率為51．74％。
上訴 9企業狀告美商務部裁決不公
“但是，美國商務部裁決報告中存在多項引用數據明顯不公之處。”徐平說。
按照美國的反傾銷上訴程序，如果想改寫這一終裁結果，只有一個選擇：向美國國際貿易法院起訴美國商務部。
2000年6月初，國內蘋果汁企業在珠海舉行應訴協調會。會議決定，在向美國商務部提出年度行政復審的同時，向美國國際貿易法院狀告商務部裁決不公。除兩家公司外（一家取得零稅率，另一家于原審調查階段退出應訴），其余9家公司于2000年7月提起上訴。
審理時間又是兩年，美國國際貿易法院于2002年6月18日做出初審裁決，推翻美國商務部發布的針對中國濃縮蘋果汁的反傾銷令中關于替代國的選取、替代價格的選取以及運輸成本等關鍵內容。
根據法院初裁結果，美國商務部于2002年11月7日修改其原審終裁結果：原審受到美國商務部實地核查的公司，煙臺源通、青島南南、陜西海升、國投中魯、三門峽湖濱全部為零稅率，使零稅率由原審的1個擴大到6個。
抗辯 中方力壓不合法平均稅率
但在原審階段獲得平均稅率、未被美國商務部核查企業，包括西安亞秦、咸陽富安、長沙工礦、山東食品，卻由原審終裁稅率14．88％上升至28．33％。
“零稅率的企業由1家變成了6家，這體現了公正的一面；但4家應訴未被核查企業，稅率全部大幅上升，卻非常不公正。”國投中魯董事長李中柯如是說。
據美國反傾銷法律，應訴企業中，被抽中核查的將獲得區別稅率，未被核查的將獲得前者的加權平均稅率；而未參加應訴的企業，將獲得一個遠高于加權平均稅率的全國統一的懲罰性稅率。其中，被抽查企業獲得零稅率的，不參加加權平均計算。
在6家參加核查企業全部為零稅率的情況下，美國商務部沒有可以用于計算加權平均稅率的基礎，于是簡單地采用全國統一稅率一半的方法確定平均稅率。徐平說，我方律師認為，這種計算方式沒有先例，更沒有法律依據。因此，食土畜商會繼續向美國商務部抗辯，把不合法的加權平均稅率打下來。
2003年3月，美國商務部根據我方抗辯，將加權平均稅率調整為3．83％。2003年11月20日，美國國際貿易法院宣布終裁結果：10家應訴企業6家獲零稅率，4家獲3．83％的加權平均稅率，未應訴企業一律為51．74％。
按美國法律，美國商務部有60天的上訴期。如果美國商務部上訴，則中國蘋果汁企業言勝尚早。至2004年1月20日，仍未有美國商務部上訴的消息傳來。
2月9日，美國商務部最終簽署反傾銷修正令。
律師觀點
有組織應訴是制勝關鍵
應訴準備時，國投中魯建議提高果汁出口價格，隨后在美國市場中，我出口果汁的價格每噸漲了80至100美元。價格幾乎是每一場反傾銷案例中的關鍵字眼。
廣東美華律師事務所的李文濤律師對反傾銷案件極有研究，他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說，企業的出口行為需要自律，國內企業惡性競爭較多，在內部價格上互相壓低，導致一些不規范操作。
李文濤律師指出，這起官司獲勝殊為不易。因統計結果顯示，美國商務部反傾銷立案后，反傾銷裁定率在70％以上。而我國農產品企業通過上訴至美國國際貿易法院，使美商務部簽署反傾銷修正令，也給國內企業帶來一個信息：即反傾銷官司并不難打，企業要勇于爭取。
此前，遭遇反傾銷時國內企業不夠團結，不應訴或應訴不堅決，甚至互相拆臺，導致本沒有傾銷的被國外裁決傾銷。
1998年，中國食品土畜進出口商會第一次組織有可能涉案的企業開會時，有30家企業到會。但等到美國商務部正式立案時，我方應訴企業只有11家（有一家中途因故退出）。企業回避退縮有很多原因，有的是經濟實力不足，有的是對美出口量小，有觀望的，也有想搭便車的。
李文濤律師認為，中國食品土畜進出口商會在其間扮演了統籌的角色。國投中魯辦公室的張敬滋主任也說，食土畜商會在組織、協調果汁企業迎戰過程中，功不可沒。
觀察
果汁企業在反傾銷角力中壯大
應訴長達近五年，給中國農產品企業帶來什么？除了揚眉吐氣的勝利，除了返還已征收的反傾銷稅金，更重要的是成長的經驗。
1998年，應訴企業生產加工能力為135噸／小時，2003年僅1至11月份，應訴企業生產加工能力就達1315噸／小時，增長了近10倍。
中魯董事長李中柯其實也是食土畜商會的負責人之一，他算了兩筆“增收賬”。一筆是“行業增收賬”：按榨季計算，2003年8月到2004年8月，我國濃縮蘋果汁對美出口可達15萬噸。取消反傾銷稅率后，每噸價格要比歐洲平均高出100美元，行業將增收1500萬美元，折合1．24億人民幣。
另一筆是“果農增收賬”：一方面我國蘋果汁出口大幅增長，帶動原料蘋果需求增長。2003年出口近50萬噸，按新增20萬噸蘋果汁計算，需要蘋果150萬噸。另一方面，需求增長導致原料蘋果價格也大幅增加，2003年每噸比上年最低上漲120元人民幣。兩相綜合，可使果農增收4．2億元人民幣。
更令人驚喜的是，應訴的幾家企業都有不俗業績：煙臺安德利已于去年在香港上市。三門峽湖濱在新加坡的上市工作已接近尾聲，有望成為河南首家海外上市公司。國投中魯在國內Ａ股上市已通過證監會審核，正排隊等候上市。源通果汁等企業，其上市也已進入運作階段。
根據食土商會的統計，在應訴的幾年中，應訴企業不僅沒有丟掉美國市場，其市場份額還大大增加。
1998年，我國蘋果汁應訴企業對美出口1982萬美元。到2003年，僅1至11月份就出口7462萬美元。中國濃縮蘋果汁在美國的市場份額也由原來的18％，增加到現在的一半以上。
撰文／本報記者 李銀（來源：南方都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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