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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記者劉波
綜合報道
2003年12月20日，44歲的波契(Bocchi)在米蘭受到意大利警方的傳喚。作為意大利乳業巨頭帕瑪拉特集團財務部的會計，他不可能不知道就在前一天公布于世的爆炸性消息：美
國銀行通知帕瑪拉特公司，帕瑪拉特公司聲稱其一個下屬子公司擁有的、在該行高達49億美元的存款帳戶實際上并不存在。然而，面對訊問，他選擇了沉默。
就在第二天早上，他的上司、公司的財務總監索爾達托(Soldato)通知他前往公司總部參加緊急會議，與會者還有他的同僚帕西納(Pessina)。他很清楚此行的目的——銷毀證據，長年累月偽造會計帳冊的證據。雖然在事發前連續一周內，波契都在忙于銷毀和轉移他在辦公室和家里保存的成堆文件，此時的他還是顯得有些慌亂。終于索爾達托做了決斷。“找個錘子來把這臺手提電腦砸了！”他向帕西納喊道。
波契的腿開始發抖了。趁索爾達托不注意，他在帕西納的耳邊悄聲說：“慢著！聽這些家伙的話只會讓我們更麻煩。我們把所有的東西直接交給警方！”帕西納把那臺電腦留了下來。
22日晚七點鐘，波契回到了他前天接受訊問的地方，把一個載有假賬資料的磁盤交給了檢察官。很快他成為帕瑪拉特巨大財務丑聞的一個關鍵證人。上述細節來自于他向司法部門做的證詞。檢察官們發現，他們正在調查的事件可能會成為歐洲歷史上最大的公司丑聞。
卡利斯托·坦齊
就在12月19日美國銀行的通知在意大利激起軒然大波的時候，剛剛辭職的帕瑪拉特公司前總裁卡利斯托·坦齊(Calisto Tanzi)正攜妻子在地球的另一半，南美小國厄瓜多爾的首都基多度假。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以盛產海龜聞名于世的旅游勝地加拉帕戈斯群島。1961年他的公司在意大利北部一個默默無聞的小鎮創立，42年里，他把它發展為一個擁有36000名員工和遍布全球30個國家的137家分支機構的商業帝國。也許他認為自己該休息一下了。
但兩周前發生的事情他不會忘記。當時帕瑪拉特公司發布公告，表示可能無法對即將到期的一筆總額1.87億美元的債券還本付息。這一決定一出，歐洲證券市場頓時一片嘩然。投資者感到驚訝的是，帕瑪拉特公司號稱存在銀行的流動資金達52億美元，坦齊先生只要從這里邊蘸一個手指頭出來，就可以解決當前的問題。12月7日，在羅馬舉行的一次會議上，坦齊遭到了意大利銀行家們的群起質問。對這些問題坦齊的回答模棱兩可，他只是說，“我們在資金的流動性上出了點問題”，同時他向銀行家們信誓旦旦，如果不能對這這筆債券還本付息，他愿意以私人名義為銀行家們的損失提供連帶擔保。
精明的銀行家們還是嗅到了危險來臨的氣味，他們表示，只有一個辦法，坦齊辭職。聽到這個要求，坦齊顯得有些驚訝，但為了使他的公司擺脫困境，他還是接受了他們的要求。12月15日他在董事會上正式辭職后，在銀行家們的推薦下，在意大利商業界有妙手回春之美譽的企業家恩里克·邦迪(Enrico Bondi)就任新總裁。他上任后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對公司的財務報表重新審核，還拋出了一個由意大利政府和銀行界共同擔保的拯救計劃。而在此時，標準普爾已經將帕瑪拉特公司的債券評級降為垃圾債券，其股票價格也正在以直線速度下跌。
圣誕節過后的第二天，坦齊回到意大利。12月27日，在與邦迪會談之后他被警方拘捕。在踏入警車時，他態度坦然，信心十足，微笑著向圍攏的大批記者揮手致意。但29日和30日接受訊問后，他徹底崩潰了。他向警方承認帕瑪拉特的財務虧空有大約100億美元，遠遠超過此前預計的80億美元。但他說他也不明白這些錢是怎么從資產負債表上消失的。根據米蘭檢察官的訊問筆錄，他滿腹委屈地說，他不是很懂會計方面的事情，這些事一般是由通納(Tonna)、索爾達托和公司其他一些管理人員負責的。
坦齊所提到的通納，曾經擔任公司財務總監長達16年之久，是坦齊極為倚重的左右手，根據波契的供述，通納也是公司大量欺詐事件里最主要的創意者。坦齊可能不知道，正是這位通納的供詞直接導致了他的被捕。在波契自首后的第二天，檢察官迅速傳訊了通納，明白大勢已去的他在接受訊問后就滔滔不絕地講了九個小時。他向檢察官說，坦齊知道公司內部的所有問題，并且直接下令對這些問題進行隱瞞、欺詐和造假。而坦齊在審訊的過程中，也一直試圖把責任全盤推給他的舊部下們。
BONLAT公司
與安然丑聞中復雜的關聯交易和金融工具的運用相比，帕瑪拉特作案手段的簡單和業余則令人詫異。波契就向檢察官詳細供認了他是如何利用一個掃描儀和一臺傳真機制造了美國銀行對49億美元虛假帳目的確認函的。
他說，他從公司的舊文件中剪下來一個美國銀行的徽記，用掃描儀掃描進電腦后打印出來，又在傳真機里傳真了多次。當被問及為什么要傳真多次時，他的回答是，這樣會使那個確認函顯得更加真實可信一些。至于文件上美國銀行職員阿涅斯·貝爾格蕾(Agnes Belgrave)的簽名，則是從公司的一堆舊信件中找出來再掃描進去的。這位美國銀行普通的數據處理員表示她甚至連帕瑪拉特公司的名字都從未聽說過。選擇美國銀行完全是偶然的，通納事后向檢察官供認。就是這封信函確認，有高達49億美元的存款歸屬于Bonlat財務公司，一家注冊在開曼群島的帕瑪拉特公司的分支機構。負責Bonlat公司審計工作的均富會計師事務所在去年3月收到這個確認函后，將這筆錢列在了Bonlat公司的資產目錄中，而負責整個帕瑪拉特集團審計的德勤會計師事務所隨后也在會計報表上簽字確認。
另一個明目張膽的欺詐行為發生在去年一月份，一份偽造的確認函寄到了Bonlat公司，記載古巴哈瓦那一家國營的進出口公司購買了總量達30萬噸、合同金額達6.2億美元的奶粉。據估計這么多的奶粉可以沖出25億夸脫的牛奶。這家古巴公司的負責人得知此事后說，“如果他們說的銷售量屬實，我現在就每天在牛奶里游泳了”。
另一個明目張膽的欺詐行為發生在去年一月份，一份偽造的確認函寄到了Bonlat公司，記載古巴哈瓦那一家國營的進出口公司購買了總量達30萬噸，合同金額達6.2億美元的奶粉。據估計這么多的奶粉可以沖出25億夸脫的牛奶。這家古巴公司的負責人得知此事后說，“如果他們說的銷售量屬實，我現在就每天在牛奶里游泳了”。
所有這些欺詐的目的不外乎兩個，一個是隱瞞公司因長期擴張而導致的嚴重財務虧空，另一個就是把資產從帕瑪拉特公司——其中坦齊家族占有51%的股份——轉移到坦齊家族完全控股的其他公司里。
據《華爾街日報》報道，從1990年到1998年，坦齊從帕瑪拉特公司中抽走了總額為3.25億美元的資金。而帕瑪拉特公司注冊在荷屬安德列斯群島的兩家分公司——Curcastle公司和Zilpa公司，則是用來轉移資金的工具。通常坦齊指定的人會制造虛假證明文件證明帕瑪拉特對這兩家公司負債，將資金注入這兩家公司。隨后這兩家公司會依據偽造的合同將“債務”支付給坦齊家族控制的公司。通納在供述中說，到1998年，兩家公司的虛假負債達到了19億美元。
帕瑪拉特公司一直由總部設在倫敦的均富會計師事務所負責其帳務的審計工作，但意大利法律規定的公司不能由同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審計九年以上。在1999年，德勤會計師事務所取代了均富負責帕瑪拉特公司的審計。
通納供認，正是均富會計師事務所的成員，建議他建立另一個代替Curcastl和Zipla的公司，由均富對它們進行審計這在意大利是完全合法的。因此在1998年帕瑪拉特公司設立了Bonlat財務公司，由均富負責審計。通納被任命為公司的董事之一。在此后，Bonlat公司成為制造一系列陰謀詭計的中心環節。
令人疑惑的一點是，請求確認存款的信函是由均富向美國銀行發出的，但美國銀行方面表示從未收到過這樣的一份函件。檢察官說，一個可能的解釋是，均富的會計師們就在帕瑪拉特的辦公室辦公，并且由帕瑪拉特公司的職員郵寄信函，而實際上這些信函可能從未投郵。意大利均富的首席會計師彭卡(Penca)和合伙人比安奇(Bianchi)均已在12月31日被捕。
分析人士認為，均富是一個由松散的分布在各國的會計師事務所的組成的聯合體，不大可能象安達信在安然丑聞后那樣土崩瓦解，但其商業聲譽必將受到嚴重影響。
EPICURUM——神秘的投資基金
與這些事件相比，帕瑪拉特公司與注冊在開曼群島的一家神秘的證券投資基金Epicurum的關系則顯得更加撲朔迷離。這個聲稱主要投資于休閑、旅游和食品業的基金于2002年夏成立。就在它成立后的兩個月，帕瑪拉特公司就對它投資了6.17億美元并承諾繼續投資1.54億美元。實際上它最后僅募集了10億美元，這樣帕瑪拉特公司便成為其最大的投資者。
同樣，這筆投資也是通過Bonlat公司流出去的，雖然現在還不清楚是誰在這筆投資的決定上簽字的。
這筆投資沒有向投資者公告，甚至董事會的兩名成員在接受采訪時也稱他們毫不知情。德勤終于在2003年初開始注意這個問題，并要求帕瑪拉特公司做出說明。
迄今為止，越來越多的證據顯示，正是通納和公司的一名外聘律師茲尼(Zini)在坦齊的授意下建立了這個基金，而它唯一的目的也是向坦齊的家族企業轉移資產。茲尼也已在12月31日警方的行動中被逮捕。2003年2月，帕瑪拉特公司推遲對一筆到期債券還本付息，此舉大大激怒了投資者。通納被迫辭去財務總監一職，由法拉里斯(Ferraris)繼任。但公司內部人士稱他仍牢牢控制著公司財務的控制權。此時均富的會計師們要求知道更多關于Epicurum的情況，他們要求查看該基金董事會成員的名單以核實是否存在關聯交易。比安奇回憶說，名單是由索爾達托讀的，他們當時認為沒有什么問題，僅僅因為那些名字沒有一個聽起來像意大利名字！
外聘律師茲尼向會計師們解釋Epicurum是一個開放式共同基金據他解釋，如果出現流動資金不足問題，這筆投資是可以迅速回購的。最終審計機構將此項投資在2002年資產負債表上登記為現金和可流通的有價證券，他們甚至沒有提及Epicurum這個名字。
8月，均富的會計師要求一個Epicurum的資產負債表，使他們能對投資估價。帕瑪拉特公司告訴他們沒有這些資料。均富隨即將此情況報告了德勤，后者表示拒絕接受帕瑪拉特公司的第三季度財務報表，并通知了意大利證券監管機構Consob。
10月31日，當Consob要求帕瑪拉特公司提供關于Epicurum的詳細情況時，財務總監法拉里斯對此還一無所知。他找到了坦齊和索爾達托，但他們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這只不過是又一筆投資而已。11月12日，他在困惑和憤怒中宣布辭職。
11月14日，在董事會面對詢問，坦齊顯得很不耐煩，“那筆投資是我們做的，現在市場不歡迎它了，我們把它收回就可以了，這就行了！”他的侄女，公司董事維斯科妮(Visconi)回憶道，“我當時啞口無言”。而另一個董事說她是從當地的報紙上得知有關Epicurum的事情的。
12月8日，帕瑪拉特公司不得不承認，這筆投資收不回來了。
余波未平
檢察官認為，這些不過是連續十余年的嚴重的弄虛作假行為中的一部分而已。它們的策劃和實施都只為坦齊周圍的一個小圈子里的人知悉，投資者，審計機構，監管機構，公司的債權人，甚至是公司內部的其他高層管理人員都被長久的蒙蔽著。調查還在繼續，而每一天都會有新的丑惡被揭露出來。
坦齊承認，近幾年來他總共從帕瑪拉特向他的家族企業轉移了6.29億美元的資金，其中的5億美元是投入到了他的女兒弗蘭西斯卡(Francesca)的旅游公司Parmatour里。幾年來這家公司早一直在財務困境中掙扎。坦齊幾次想把它賣出去都沒有成交，一個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愿意對外公布公司的財務狀況。據報道弗蘭西斯卡最早將于本周內接受警方的調查。
與此同時，銀行在帕瑪拉特丑聞中的地位也引起了人們的注意。為帕瑪拉特公司債券進行承銷的銀行名單中包括了美國銀行、德意志銀行、摩根斯坦利銀行這些世界最著名的投資銀行。就在7月，美國銀行還幫助帕瑪拉特為美國的投資者進行了為期四天的路演，可謂殷勤備至。美國和意大利的調查者想知道的是，它們是帕瑪拉特公司欺詐的知情人和協助者，還是僅僅因為疏忽大意而沒有在承銷前仔細檢查帕瑪拉特公司的帳冊。
介入案件的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雖然沒有提到具體銀行的名字，但表示對于所有案件涉及的主體他們都要展開調查，。此前SEC已經對坦齊和其子斯特法諾(Stefano)以對美國投資者進行證券欺詐為由提起民事訴訟。1月6日，紐約一家持有帕瑪拉特債券的基金公司也將坦齊告上了法庭。
據《華爾街日報》報道，調查者認為，帕瑪拉特公司在與美國波士頓控股公司的兩樁公司并購交易中，可能違反了意大利的反壟斷法。
坦齊在獄中曾表示，為了挽救他一手打造的帕瑪拉特公司的沉淪，他愿意將他在家族公司Coloniale和Parmatour里的股份、他的豪華游艇和私人飛機都轉交給邦迪為首的新的管理層。但邦迪說，“此舉毫無意義。”
而為挽狂瀾于既倒，邦迪正在忙于與意大利的銀行磋商，希望他們能夠提供一系列的信用貸款，幫助帕瑪拉特公司繼續維持運營。
意大利負責證券市場監管的專門機關Consob也備受詬病，就在它的鼻子底下，帕瑪拉特公司肆無忌憚的瞞天過海。投資者想知道還會出現多少個帕瑪拉特。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意大利財政部長特雷蒙蒂(Tremonti)1月6日表示，希望能夠對現行的金融監管體制進行改革。在意大利，公司的股票發行、債券發行、保險業和養老基金分屬不同的機構管理。目前的方案是仿照英國的金融監管委員會，建立一個統一的監管機構。然而，在素有門閥主義傳統的意大利政界和商界，這樣的機構能在多大程度上保持獨立性，現在還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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