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斌(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長)：華融資產管理公司在處理四大國有銀行不良資產的過程中，有關于金融資產管理壽命為期十年的說法，如果十年內完不成怎么辦？

　　楊凱生：最初的關于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壽命為期十年的說法現在已經不存在。第一，資產管理公司成立運作一年多以后，國務院頒布的金融資產管理公司管理條例里面，已經取消了關于存續的做法；第二，這四年多來，隨著處置不良資產的專業化隊伍的逐步形成，隨 著我們處置不良資產經驗的逐步積累，我相信，有關方面已經意識到這支隊伍在金融體制改革的過程中，特別是四大國有銀行下一步的改制過程中，可能還要進一步發揮它的作用。所以，現在的提法是，一方面要加快現有不良資產的處置，另一方面要加快向商業化、市場化運作方向的轉型。

　　夏斌：據我了解一些情況，包括美國在處理不良資產的過程中，如何防止在處置不良資產中間的腐敗現象？

　　楊凱生：如何防止不良資產處置過程當中的腐敗或者道德風險問題，這是群眾很關心的問題，也是監管部門很關心的問題。人們非常擔心資產管理公司會不會低價地把一些資產處置了。第一，我們要注意，不要以為賬面數字的完整就是資產不流失。為什么說它是不良資產？因為當時發放的時候是1億，只收回1000萬，現在無法收回1億，這1000萬我們稱它為不良資產。不要希望1億的不良資產處置以后還要變成1億；第二，資產處置的過程中千方百計實現價值最大化。我想如果這個不良資產在銀行剝離的時候，就是通過市場化機制運作的，比如說是通過10家、20家公開競價的價值，我認為這個剝離價格相對來說是市場認可的價格。

　　我認為還應該有第二次剝離。第一次剝離確實有欠缺，資產管理公司被賦予道義上的壓力，就是按照賬面剝離。比如4070億，我收回2000億，2000億是不是你們腐敗了，即使我收回3500億，還缺800億呢？所以，缺少一個科學的評判過程，這只能靠我們自己解決。

　　我們現在的解決辦法是，第一，處置過程的規范化，也就是說我們每筆資產的處置，任何人說了都不算。從基層一直到總部都有資產評估委員會、資產處置審查委員會，任何一筆資產的處置都是由委員會來決定。而且，作為最高領導總裁或者我們分支機構的總經理，沒有權否決委員會的決定。所以我想這可以杜絕腐敗問題的發生。

　　再一個，我們堅持處置方式的公開化，能搞競標就搞競標，當然有一些不適合搞拍賣和競標，我們還創造了公示的方法，這可能是無奈的選擇，但是我們考慮這可能會起到一點作用。

　　夏斌：能否介紹一下韓國或者其他國家不良資產回收率。據報紙披露，我們四大資產管理公司不良資產回收率現金是25%，資產的30%左右；第二，總體上，我相信在處置中間是比較透明，但是在個案上面，有沒有問題。比如一臺汽車變賣，由于各種證件不全，就非常不值錢，也就一兩萬塊錢。但是變賣以后，通過關系把這個車的證件搞下來，馬上就變成十幾萬塊錢，有沒有這樣個別的案例？你們有沒有什么激勵機制，使得它有動力把國家不良資產賣的價格越高越好？

　　楊凱生：不良資產處置回收率的比例不能比較，要比較我們先和美國最著名的RNTC比較。

　　從上個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美國政府為了解決當時類似于我們的住房貸款，專業金融機構出現了大量的風險——2000多家住房機構的貸款，美國RNTC收購了這兩千多家機構的資產來處置。但是奇怪的是，好象一直查不到RNTC的不良貸款回收率是多少。但是我看到國內有媒體、學者說，RNTC的回收率肯定比中國的資產管理公司高，中國的資產管理公司不如美國的RNTC干得好。我專門找了一下RNTC的前首席運營官問了一下。RNTC收購了兩千多家儲蓄貸款機構、發生流動困難的金融機構的全部資產，大概是4500億美元。但是真正屬于不良貸款是1500億。實際上它收回的資產有1／3屬于不良貸款，2／3屬于正常貸款。因此，它的處置過程是憑借2／3的正常貸款拉動效應，帶動了處置結構的實現。

　　我們收購的是繼續運營的金融機構專門剝離出來的不良貸款，因此和一個發生支付困難的金融機構的全部資產相比，它的質量上不具有可比性，它的回收率當然不具有可比性。我認為，它有3000億的優質資產在支撐，最后實現了損失800億。

　　韓國的資產管理公司收購銀行的不良資產，首先不是按照賬面收購，是按照銀行的談判價來收購的。每一次、每一包收購的不一樣。他們有個回購機制，你說40%，我說30%。你不行，我來處置。處置不行，銀行回購。我想下一步恐怕還是要靠市場管理體制來約束。

　　舉一個例子。一輛汽車放的時間長了，沒電了，打不著火了。因此拍賣的時候，鑰匙一插，不動，那就5000塊錢。實際上誰都知道，只要花800塊錢買個電瓶，可以賣個30000塊錢了。資產公司是不可以這樣做，這叫再投資，這是違規的，有可能制造新的風險。你的責任是把這個資產賣出去的，這個時候我們的回收率究竟怎么衡量？我們能不能夠把真正的資產實現最大價值？不是因為我今天坐在資產管理公司總裁的位置上喊冤枉，如果給我們更靈活、更充分的機制，我們的回收率會比現在更好。

　　夏斌：說明我們在盡可能收回資產過程中間還有制度缺陷，應該可以收到更多。

　　焦瑾璞(中國人民銀行研究局副局長)：金融涉及到不良資產、銀行的債權。不良債權有一塊是債轉股，企業好了，股就比較好。這里涉及到不良資產的定價問題。當時四大國有商業銀行把不良資產劃到四家管理公司是按賬面價一比一。目前債轉股企業變好了，你有一百股在那里，當時賬面價錢是10000塊錢，現在絕對是比10000塊錢高的。

　　但是企業想，政府以什么價格還給你。在很多債轉股企業里面，一般是兩大，一個是華融，一個是信達，這兩家資產管理債轉股有的高達80%，而真正的企業只有20%左右。但是你又沒有帶進去一些管理、生產經營，它又只是小股東。如果理論上再規范一下，就是債轉股以后金融股權的續留和定價問題應該怎么辦？

　　楊凱生：債轉股是為幫助國有大型企業走出困境采取的政策、實施的特殊手段。它幫助大批的企業大幅度降低資產負債率。

　　當然債轉股也存在一些問題，比如說債轉股以后還有不少企業，盡管停止支付利息。這是財務上的問題，更重要是體制、機制的問題。債轉股以后，能夠逐步實現國有企業的股權多元化，有利于國有企業的現代企業管理制度的建立和完善。

　　但是看來這里面還需要進一步研究的問題不少。比如剛才說我們可能在一家債轉股企業絕對控股，最高我們的股權是占98%，但是，資產管理公司不派人出任董事長或總經理。當然我們要參加董事會、監事會。所以，名義上大股東不怎么像大股東，這里面確實有缺陷。這些問題，資產公司一家難以解決，還需要進一步在資產管理的改革中解決。(本版部分內容根據現場錄音整理，未經本人審閱。攝影：羅健董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