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淳 河南許昌
鄭有全不是一個很時尚的男人,但他在影響著歐洲、美國甚至非洲的發型潮流。
49歲的鄭有全頭發略顯稀疏,十多年來,他從一個許昌地區的頭發收購聯合體的牽頭人,轉變為世界最大的假發生產企業——河南瑞貝卡發制品公司董事長。不俗的創業歷程使
這個河南人歷經滄桑,他曾數十次奔走在歐美最繁華的大街上。但作為一個中國男人,鄭有全并不習慣佩戴假發。
從1990年開始,鄭有全開始嘗試假發生產,當時的河南許昌,已經有了100年的假發原料供應史,韓日生產商都習慣于到許昌購買人發。1990年,注冊35萬元的許昌縣發制品總廠成立,鄭有全從此開始了自己的“制假”之路。2003年7月,瑞貝卡(600439)在中國內地公開上市,募集資金2.5億元,從一個家族企業轉變為一家現代化公司。許昌制造
從鄭州坐一個多小時的大巴,便到了有著悠久歷史的名城許昌。這是一個中低收入者居住的城市,街道上滿是3元錢起價的面包出租車。瑞貝卡在此地鼎鼎有名,一位遼寧籍的出租車司機說:“瑞貝卡是咱河南最大的出口創匯企業,在世界上也數一數二。很多小囡在里面工作,沒有熟人介紹還進不去呢!”
瑞貝卡總部位于許昌市文峰路,在一塊不大的場地上,擁擠地矗立著幾棟略顯斑駁的辦公樓和廠房。辦公室門口掛著擁擠的牌子,黨委宣傳部、計生委與國際貿易部、證券部共處一地。早晨8點20分,穿著深藍色工服的工人們成群結隊地涌入公司,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工作。8小時是正常的工作時間,但計件工資制度敦促他們不懈怠地加班;在圣誕節前夕這樣的旺季,他們通常會工作10小時以上。
許昌市內有一條瑞貝卡大道,大道東側是一排整齊的白色樓房,這里是瑞貝卡的新廠區。每年瑞貝卡的業務都以15%的速度增長,最初狹小的廠房已跟不上需求。在新廠區的旁邊,更大的廠房和宿舍樓正在建設中,據說建成后將會引入一批更為先進的生產流水線,可以讓更多的工人擁有工作空間。
數千平方米的廠房里擺放著幾百臺機器,差不多有4000名工人在這些車間里工作。蜂鳴的機器聲充斥車間,為了避免噪音污染,工人們都帶著耳塞。整個假發的生產工序并不復雜,最開始要將人發或化纖發根據不同式樣截成不同的尺寸,再用三聯機(類似于三臺同時工作的縫紉機)將松散的頭發連在一起,直到最后成型只需五、六道工序。
工人們在埋頭工作,對于他們而言,時間代表了金錢。這些大多年齡在20歲上下的年輕女孩子,以許昌本市人居多,還有一些來自周邊農村。在許昌,瑞貝卡無疑是份令人羨慕的工作。據該公司董秘陸新堯介紹,今年9月份工人工資創下新高,平均達到864元,而嫻熟的技工月收入在千元以上。在收入水平相對較低的許昌,這樣的薪水無疑令人羨慕。
四間獨立的辦公室組成了瑞貝卡公司的核心技術部門——產品設計部。白人和黑人的發型被分開設計。與車間相比,設計部顯然是一個現代化程度更高的組織,設計人員大多是專業美術出身,但由于沒有假發設計經驗,他們在入行之初都會由經驗豐富的老師帶領。這些老師大多來自韓國,收入大大超過企業的一般管理者。
在許昌這樣一個遠離流行的地方,如何能設計出獲得國際認可的新潮發型?這的確是一個很有意義的問題。事實上,瑞貝卡公司比中國的汽車企業更早地找到了技術研發之道。借助其全球范圍的多個合作伙伴,瑞貝卡公司敏感地捕捉新年度的國際流行趨勢。這些合作伙伴像服裝設計師那樣對每年的發型走勢作出判斷,然后將圖紙提供給瑞貝卡。瑞貝卡的設計人員也會根據不同人種的需求,設計出一些獨特的發型。“我們自行設計的發型有50%得到了經銷商的認可。”一名設計人員說。獲得認可后,車間便開始投入生產,最近幾年該公司研制開發了1000多種新發型。輪流宴請
瑞貝卡董事長鄭有全略帶苦澀地回憶起前三次去美國的經歷:第一次去,沒有經銷商理睬他帶去的假發,當時的市場由韓國人壟斷;第二次去,一些經銷商開始發現,“Made in China”的發制品與韓國產品并沒有什么差別,他們嘗試與這個瘦削的中國男人合作;第三次去,美國發制品協會會長親自前來迎接,經銷商們開始輪流宴請他。
瑞貝卡現在是世界最大的假發生產企業,其出品的工藝發條、教習頭、女裝假發和男裝套頭在國際市場占有領先地位。2002年該公司銷售收入3.93億元,出口創匯4826萬美元。
99%的市場在國外。由于中國人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瑞貝卡的產品除了很小一部分供應國內理發店之外,其余全部供應出口。美國、歐洲和非洲是瑞貝卡的主要市場,每年都有來自海外的大量訂單。在公司內部,計劃部門會結合訂單向各個生產車間下達任務,當精美的發套完成了最后一道包裝工序后,便被運到青島港,通過輪船運往世界各地。
鄭有全原來是一名收購頭發的商販,從1990年開始,他發現了外國人在低價收購頭發和高價銷售發套之間形成的豐厚利潤,開始摸索假發生產道路。當年投資35萬元注冊成立許昌縣發制品總廠,建立了一個本土化的手工作坊。
1993年,這個工廠與美國新亞公司共同合資組建了中外合資企業——瑞貝卡公司,注冊資金180萬美元。其中許昌發制品總廠出資106.5萬美元,占75%;新亞公司出資35.5萬美元,占25%。后者是一家美國經銷公司,具有成熟的營銷網絡,它的介入使瑞貝卡在美國的市場占有量每年以15%的速度增長。
在1997年以前,假發生產主要壟斷在韓國人手中。當時瑞貝卡的年出口量在1000萬美元左右,而韓國企業可以做到7000多萬美元。但人發原料成本和人工成本的上升使韓國發制品企業開始萎縮,“現在我們的年出口量已達到7000多萬美元,而韓國企業的出口量不過1000萬美元,我們絕對打敗了他們。”鄭有全說。
把美國作為單一市場會帶來貿易風險,1996年瑞貝卡開始“發掘新大陸”,歐洲和非洲成為發展目標。2000年,瑞貝卡登陸非洲,并在尼日利亞成立了分公司并盡量實現本土化生產。“我們的產品在非洲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歡迎。作為一家造假企業,我們甚至不得不經常在當地進行一些‘打假’活動。”鄭有全詼諧地說。假發改變生活
32歲的李紅現在是瑞貝卡工藝部的質量總監,她每天的工作從巡視車間開始。巡視車間、記錄下生產中出現的問題,每周一、三、五組織車間主任開會是李紅的日常工作。雖然她不用像計件工人那樣一刻不放松,但每天也工作8小時以上。“我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又不喜歡什么社交活動,惟一想的就是把工作做好。”第一次面對記者,這個女工出身的工廠管理者顯得有些拘束。
12年前,李紅進入了許昌縣發制品總廠。李來自許昌附近的一戶農家,高中畢業后未能進入大學學習,只有呆在家里等待出嫁。發制品廠一條招工信息改變了她的命運,在公司創立的第二年,李紅成了一名漂洗工。
“當時條件很差,小手工作坊一樣的生產,沒有像樣的廠房。最初只有幾臺三聯機,只有幾十號人,談不上什么車間管理,我們都做粗放式經營。”李紅回憶當年的工作情景說,“當時訂單很小,每次都是有訂單才會忙一陣子。公司是老板和親戚建起來的,他們都很有實干精神。老板經常在車間里面和我們一起干活。”
李紅的收入隨著瑞貝卡的發展和自己崗位的提升而增長,很快她被提升為班組長,后升為車間主任,月工資漲到了500-600元。1997年,她成為工藝部的質量總監,月工資達到1000多元,步入了許昌市中高收入階層。“我現在的壓力很大,隨著工廠的規模越做越大,在技術上、管理上需要花更多的時間來學習。”
作為假發工藝總監的李紅將自己的頭發染成了金黃色,化著淡妝的她,已完全融入到許昌的城市生活,而李紅也在向一個現代女性全面靠攏。每周六,她都會學習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MBA網上課程。“我喜歡過忙碌而充實的生活,我希望自己能夠在公司里面有所發展。”這個過去的高考失意者真摯地說。
2003年7月,一位來自吉林的朝鮮族女士應聘到瑞貝卡公司,她的職責是在新工廠建成后對那里進行全面的生產管理。作為外來的管理者,她的薪水比本地管理人員要高很多。
這位姓韓的女士曾在深圳保洋假發生產公司工作了12年。保洋是一家韓國公司,在國際上也享有很高的聲譽。12年前,韓女士是家鄉吉林的一名教師,每個月只有150元的工資。希望改變生活的韓女士只身南下深圳,進入韓國公司工作。但是,“近兩年瑞貝卡在業內的勢頭很猛,而且是中國的民族企業,在這樣的工廠里工作更有歸屬感。”韓女士說。“原來聽說這是個家族企業,我心里面還有點擔心。現在看來,所有的擔心都是多余的。”瑞貝卡公司為韓女士在許昌市區租了一套電器齊全的住所,韓女士非常滿意。我希望再活20年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瑞貝卡如同一輛奔馳車,國內其他的假發生產企業如同別克,他們的出現增加了路面的擁擠程度,減緩了我們的行進速度,但無法與我們相比。”瑞貝卡董秘陸新堯說。
和中國大多數民營企業家一樣,鄭有全并沒有擁有很高的學歷;和所有成功的企業家一樣,他經歷了艱難的創業階段。僅僅49歲,但他的額頭上已經出現了很深的皺紋。
在問及瑞貝卡的發展歷程時,鄭沉默了很久,眼睛有些濕潤,“無論用字典里任何形容苦的字眼來形容瑞貝卡的發展道路都不為過,我走過了最為艱難的創業道路和艱辛的上市過程。”手中的555香煙燃了很久,他始終沒有吸一口。
1999年,瑞貝卡進行了股份制改造,為滿足當時的上市要求,鄭有全購買了美國新亞公司25%的股份。“以前都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現在要受董事會、監事會的監督;公司是我一手辛辛苦苦創辦的,現在要把它變為一個公眾公司,我只占不到60%的股份。我經歷了一個很痛苦的調整過程,但我走過來了。”鄭有全對股份制改造和上市融資心情復雜。
2003年7月10日,瑞貝卡2400萬A股在上交所上市,發行價格為10.4元,募集資金24960萬元。瑞貝卡自此完成了從家族企業到上市公司的轉變。這給鄭有全帶來了信心:“如果中國工人的工資變成了每月1000美元,我可能會考慮將發制品生產轉移到勞動力更為低廉的國家,或者改行投資別的行業。但以目前中國的情況看,未來15-20年發制品行業依然會獲得豐厚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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