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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年夏季以來位于長三角地區的福建、浙江、湖南等省的拉閘限電工作就一直沒有斷過,到近期東北、華東、華南、西南等地區突然遭遇缺油之痛,再到華中、華北、山東等地區大部分電廠出現了用煤緊張的局面,一場能源的“供應”戰似乎已經打響。
撰文/人民日報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黃樂楨
“在經濟持續增長的中國,需要巨大的能源供應,缺電、缺煤將意味著什么,誰來供應中國經濟的發展,這將是我們面臨的又一大嚴峻挑戰。”11月29日,商務部世界貿易組織司張向晨副司長在2003年中國IT財富年會上向《中國經濟周刊》透露。
種種跡象表明,當中國已成為煤炭、鋼鐵、銅等世界第一消費大國,繼美國之后的世界第二石油和電力消費大國后,隨著經濟快速發展,我國主要能源和初級產品的供求格局發生了較大變化,資源對經濟發展的制約作用開始顯現,且差距呈越來越大之勢。從長三角的“電荒”到涉及東北、華東、華南、西南等地區的“煤荒”與“缺油”,難道這是中國能源危機的信號嗎?中國的能源真的將不能滿足自己的需求嗎?中國的能源戰略又將做出什么樣的抉擇呢?
一個“荒”字了得
今冬對于常往返長沙與南寧的李女士而言,顯得尤其寒冷,因為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等來的都是燭光相伴。不僅從近期的11月,湖南省已有14個地區開始“計劃用電”,在10月初,中國“西電東送”重要基地之一的廣西也發生了罕見的“電荒”。
據了解,廣西遭遇多年來少見的干旱少雨天氣,水電的發電能力只有裝機容量的30%。在今冬明春,廣西電網每日電力缺額將達一百萬千瓦,日電量缺口為二千萬度。面對多年不見的電力與電量雙缺的新狀況,廣西從十月初開始就按計劃指標供電,部分地區則只能拉閘限電。
然而,當李女士回到長沙時,更加體會到“夜的黑”。從11月30日起,長沙城區的大部分居民和單位被分成四批,嚴格按照“停一供三”的原則實行拉閘限電。而據李女士說,除每晚6時至11時家里會有電,其他時間是供電3天停電1天,像大街、企業等很多地方都是沒電的,現在長沙的夜景大不如以前了。據悉,長沙已對重要工業用戶,電力部門制定工業用電方案,實行每周計劃定時停、限電,盡量保證其每周有5至6天的正常供電。同時,將關閉所有亮化設施(霓虹燈、輪廓燈、射燈、廣場商業性廣告等景觀用電),路燈照明減半使用。
但這樣的措施并沒有緩解長沙用電的壓力。據悉,湖南全省將有可能采取“停一供二”的限電方案。這種壓力估計只有在春汛到來,水力發電得以保證后才有望緩解。
而持續出現的“電荒”并非湖南與廣西兩家:國家電力調度中心的資料表明,全國12個電網,除西北、東北、山東電網的電力供應略有盈余外,華東、華北、華中、川渝、廣東等地電網都出現不同程度的供應緊張。據張向晨透露,從今年夏天開始,共有廣東、上海、浙江、江蘇、重慶等19個省市出現限電現象,而且這一范圍還有著明年將要擴大的跡象。
此時,與電力供應有著密切關系的煤炭也一樣面臨“荒”的狀態。11月28日,煤炭大省山西第一批調煤合同正式簽訂,而支援山西“煤荒”的是來自鄰省陜西與甘肅兩省的煤炭。而此次山西調煤是開國以來山西外省調煤的第一次。
與此同時,廣西、湖南、四川等省也一樣遭遇“燃煤”之急。而由于電力緊缺,發電燃煤也告緊缺。據悉,華中、華北、山東等地區大部分電廠均出現了用煤緊張的局面。華北京津唐地區10個電廠、華東地區12個電廠、山東6個電廠的電煤庫存先后降至安全警戒線以下,僅能滿足電廠2至3天的正常發電用煤量。電煤短缺并呈蔓延趨勢,同時港口儲存發電用煤也在下降。
12月11日,家住杭州的趙女士給《中國經濟周刊》打來電話說:“我們的成品油好緊張,在義烏等地,有許多加油站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等著買油。而這些加油站只賣給有著加油站‘油本(批發)’的人,一般的散戶‘無油本(零售)’者都不賣。”而來自重慶的消息也稱,重慶的400多家社會加油站中,已經有200多家停止營業了,而剩下的,也將停止零售與限量供應了。
缺油之痛此時已經蔓延了。河北、河南、山西、陜西、北京、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廣東等地,汽柴油緊缺警報頻起。而早在9月中旬,汽柴油緊缺已在剛剛鬧電荒的華東地區初顯端倪。隨后,這股沖擊波迅速蔓延至東北、華北、華南和西南等地區。進入10月,市場供需矛盾加劇,華東、華南地區頻頻告急。
一時間,中國似乎陷入了“一片荒”中,然而更讓人擔憂的是在這“一片荒”的背后,似乎存在著更可怕的“鏈”。
短期內沒有能源危機
“這是一個能源供應鏈的問題。”12月11日,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胡大源教授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表示。
胡分析認為,目前中國能源問題,有市場的因素,但因供應機制的不完善,因而使得這次先“電荒”后“煤荒”與“缺油”來得要比預期的早。事實上,從能源的量而言,中國在短時間內是不會出現能源危機的。
12月12日,華北電力大學博導曾明教授分析認為,目前在中國能源問題上,供求體制的確存在不足。
曾指出,近年來電力基建投資占全國基建投資比例逐步下滑,電力基建投資連續幾年滯后于全國基建投資,直接導致電力建設緩慢,電力供應總量不足。而且,受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和國家經濟結構調整以及1998年全社會用電量增長緩慢、電力供應相對富裕的影響,在規劃時,對電力發展速度預測明顯偏低,電力項目計劃新開工規模過小,使得近年來投產容量嚴重不足。同時,國民經濟卻持續快速增長,帶動用電需求全面高漲,加重了電力供需緊張。特別是高耗能行業高速增長,導致工業結構重型化。另外,持續高溫、干旱和自來水不足,也增加了隨機性缺電,而在電網間由于不能有效的互聯也是引起“電荒”原因之一。
“我國的電力結構極不合理,也是引發能源供應危機討論的主要原因。”曾明一臉嚴肅的說到。在電力行業,火電比重特別大,占到70%,主要集中在東北、華北、華中、西北等地區;而在南方卻是以水電為主的電力結構,由于季節因素,水電也因而增加了隨機性缺電,導致了南方地區對火電的增加,對煤的需求猛增,等等這些都對“煤荒”的形成起了助推的作用。
而對于“煤荒”,12月11日,中國礦業大學(北京校區)博導陶樹人教授也從能源供應等角度進行了分析。
據陶介紹,除1997-2000年期間出現遞減以外,我國煤炭產量一直保持較快的增長。但這種增長并不能掩蓋中國煤炭產業在可持續發展道路上遇到的多重問題。上世紀80年代,由于小煤窯的大力推廣,中國的煤炭產量開始有突破性的增長,但因煤礦安全因素,中國一直在持續關停煤礦的開采,產量有所減少。但作為煤炭行業的重要下游用戶,電力、冶金行業的迅速發展,加上國際煤價的上漲,對煤炭需求開始加大,而且近期表現尤為突出,同時,煤電之爭,鐵路運力矛盾以及進入11月份后北方冬季取暖鍋爐陸續投入運行,煤炭需求量增加,這都是引發“煤荒”的原因。但更需要指出的是,國家在煤炭資源管理與供應體制上的不合理性是導致“煤荒”的根本原因。
難道“缺油”也與能源的供應體制有關嗎?12月10日,石油大學(北京)副校長陳大恩教授向《中國經濟周刊》分析指出,出現這種情況,既有季節性因素,也有結構性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也許在于中國的石油需求持續旺盛,而供給卻出現巨大的缺口,如大部分省市缺電耗用大量柴油。由于國際油價一直在高位徘徊,加上國內成品油定價機制存在缺陷,目前的油品價格難以反映成品油市場的真實狀況,使得供需難以吻合。
同時,石油大學(北京)馮連勇副教授認為,作為非再生性能源,石油一直是我國短缺性戰略物資。為了擴大供給,我們除了不斷在中國境內開采石油外,還通過各種方式從國際市場尋找穩定的供貨渠道。近年來,我們先后與吉爾吉斯斯坦、哈薩克斯坦、俄羅斯等鄰國開展了石油能源合作項目,并且積極與中東產油國發生貿易關系。但現在看來,已有的石油供應渠道仍然難以滿足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需要。
可以看出,目前中國的確存在能源供應鏈問題,而這個“鏈”反應卻來的那么讓人出乎意料:電力、煤炭、石油環環相扣,構成中國能源的一體性,牽一發而動全身。中國將繼續快速發展勿庸置疑,那么這是一時之憂,還是將構成對中國未來發展的瓶頸呢?
未來之患?
可能是種巧合,今年全球的能源供應都出現了這樣或者那樣的拷問:先是意大利大面積停電,而后美國曼哈頓大停電……整個2003年都彌漫著“停電”浪潮。然而,在中國特殊的這種“鏈”式反應中,中國能“挺”住嗎?
12月15日,《國家能源戰略的基本構想》的執筆人、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產業經濟部副部長馮飛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專訪時指出,“中國未來20年能源領域將面臨一系列挑戰。”
據介紹,我國人均能源可采儲量遠低于世界平均水平,2000年人均石油開采儲量只有2.6噸,人均天然氣可采儲量1074立方米,人均煤炭可采儲量90噸,分別為世界平均值的11.1%、4.3%和55.4%。
1980年以來,我國的能源總消耗量每年增長約5%,是世界平均增長率的近3倍。中國的能源儲量與未來幾十年的發展需求之間已經存在一個巨大的缺口,而且這個缺口將越來越大。有專家測算出我國國內能源的缺口量:在21世紀初期將超過1億噸標準煤,2030年約為2.5億噸標準煤,到2050年約為4.6億噸標準煤。
而在石油需求上,我國今后新增的石油需求量幾乎要全部依靠進口,到2020年前后,我國的石油進口量有可能超過3億噸,一躍成為世界第一大油品進口國。因為我國石油產量不可能大幅增長,2020年預計為1.8-2.0億噸,然后將逐漸下降。
我國煤炭資源雖然比較豐富,但探明程度很低。2000年可供建設新礦的尚未利用的經濟精查儲量僅203億噸,遠遠滿足不了近期煤礦建設的需要,必須加緊勘探。另外尚未利用的經濟精查儲量中86%分布在干旱缺水、遠離消費中心的中、西部地區,開發、運輸和利用的難度勢必加大。
從世界范圍看,據世界能源委員會/國際應用系統分析研究所的評估,全球開采成本較低的化石燃料儲量將在本世紀中期到末期耗盡。
馮飛分析指出,中國的經濟社會發展對能源的依賴比發達國家大得多。2001年,中國終端能源用戶用在能源消費的支出為1.25萬元,占GDP總量的比例為13%,而美國僅為7%。從能源利用效率來看,我國單位產品的能耗水平較高,目前8個高耗能行業的單位產品能耗平均比世界先進水平高47%,而這8個行業的能源消費占工業部門能源消費總量的73%。按此推算,與國際先進水平相比,中國的工業部門每年多用能源約2.3億噸標準煤。可以預見要實現此目標,其艱巨性要遠大于過去的20年。
同時,可持續發展面臨較大壓力,尤其是如何滿足小康社會對環境的要求面臨著巨大挑戰,中國并沒有擺脫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
這些,都為我國尋找能源的戰略性出路提出了新的要求。
戰略出路何在?
中國的能源出路在哪呢?到底誰來供應中國呢?是自立,是通過國際合作,還是尋找新能源?而這一切的難度系數又有多大?
馮飛說,“在未來20年,我比較贊同中國應實行‘節能優先、結構多元、環境友好’的可持續能源發展戰略。”
他解釋說,首先是因為我國節能潛力巨大。其一,我國產品能耗高。中國主要用能產品的單位產品能耗比發達國家高25~90%,加權平均高40%左右。例如,我國火電廠供電煤耗為每千瓦時404克標準煤,國際先進水平為317克標準煤,高出27.4%;我國國內企業主要耗能產品的單耗,落后的與先進的相差1~4倍。其二,產值能耗高。中國的產值能耗是世界上最高的國家之一。我國每公斤標準煤能源產生的國內生產總值僅為0.36美元,而日本為5.58美元,世界平均值為1.86美元。經測算,通過產業結構調整、產品結構調整、降低高能耗行業的比重、增加高附加值產品的比重以及居民生活用能優質化等措施,近期國民經濟產值能耗節能潛力達3億噸標準煤左右。而我國“十·五”期間總的節能潛力約為4億噸標準煤。
能源節約對我國實現跨世紀的經濟和能源發展目標,將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經過科學的預算分析。我國每萬元國內生產總值能耗,將由1995年2.33噸標準煤,降低到2010年的1.25噸標準煤,2030年的0.54噸標準煤和2050年的0.25噸標準煤。據稱,節約能源已經被我國專家視為在我國與煤炭、石油、天然氣和電力同等重要的“第五能源”。
其次,可以通過調整能源生產結構。自1990年以來,我國一次能源消費構成中的煤炭比重下降趨勢比較明顯。馮飛在《國家能源戰略的基本構想》中指出,能源結構的優質化進程對能源需求總量影響很大,但根據能源供應分析,結構優化方案,2020年可少用1.28億噸標準煤。
而在學術界與能源界我們還聽到另一種聲音:通過國際合作也可以化解中國的能源問題。
從未來的走勢看,由于對石油、天然氣等優質能源消費快速增加,將出現由需求側推動的結構性變動。因此,能源結構要調整和優化可以逐步降低煤炭消費比例,加速發展天然氣,依靠國內外資源滿足國內市場對石油的基本需求。
對此,陳大恩認為,我國應該加快實行能源儲備制度。據介紹,我國目前沒有戰略儲備油田或天然氣田。而中國自己的資源前景并不樂觀,除煤炭資源尚能滿足21世紀的需求外,如果不考慮進口,石油、天然氣和鈾礦資源只能維持到2010年的能源消費增長。在1996年中國石油進口達到2262萬噸,超過出口,從而使中國成為石油凈進口國。預計在本世紀中期,中國的能源進口將超過能源總需求量的50%以上。如果不盡快扭轉目前大量開采和使用國內資源的做法,不僅會使中國國民經濟的持續穩定發展動力不足,而且不利于資源的可持續利用,會影響到子孫后代,損害中國的長遠利益。在一個能源主要依靠進口的國家,資源的儲備就更加重要。國家應有計劃地將某些勘探好或開發好的油田或天然氣田封存或減量開采,作為戰略儲備資源和儲備庫。還要根據國際石油價格的變化,抓住時機以低價購進更多的石油,充實我國的戰略石油儲備庫。同時,應鼓勵企業實行能源商業儲備。
而此時,關于另一種能源戰略也開始顯露。根據物質不滅定律和能量守恒定律,從長遠來看,在全球范圍內必然會出現某些資源絕對稀缺的問題。因此,有專家認為,解決能源危機的關鍵是能源新材料的突破以及開發新能源,積極利用再生能源。
陶樹人認為,開發水力資源和生物質能也是首要之舉,其次是發展地熱能以及風能、太陽能等可再生能源。
此前,金屬學及材料科學專家、兩院院士師昌緒也撰文指出,太陽能和風能的利用存在較大的新材料問題,氫能和核能是新能源,但都存在安全使用問題。正在研究的納米碳管儲氫能力高,受到廣泛關注。蓄電池的用途也愈來愈廣,鋰離子電池很有發展前景,主要用于航天,若用于交通與電站則需對其可靠性和長期穩定性做深入細致的工作與分析,才能最終加以應用。
同時,陶樹人認為,“煤變油”技術在國際上雖然已經成熟,但在中國的應用則尚未正式起步,這也是一個可探討的能源趨勢。假如在國家石油戰略發展中,“煤變油”的可能性和最終的實現,將有著特別重要的意義。然而馮飛對“煤變油”技術并不看好。因為按照目前規劃,到2008年一期工程全部建成,產量可達500萬噸,二期工程后,總產量可達到1000萬噸。這樣的生產能力與同期石油總消耗量相比并不足道,因此若僅從經濟角度考慮,此類做法并不值得重視。
人類尋找地球以外能源是否有可能?許多專家對此選擇了沉默。而此前,有科學家稱月球以其獨特的環境特征、巨大的能源儲庫,自然成為人類尋找地外能源的首選目標,可以把電廠建到上面去。
馮飛對在外太空尋求能源也表示了置疑,但他同時說,“我是特別希望我們能重視可再生能源規模化發展,這才是解決中國能源問題的理想之路。”而目前,我國可再生能源的研究與發展卻長期處在徘徊狀態。最終要期待“可再生能源時代”的真正到來還尚需時日。
或許,誰來供應中國這個問題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做出正確的判斷,進行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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