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健峰
編者按
“試藥人”,衛生界稱之為“受試者”———即藥物人體實驗中的實驗對象。據了解,每一種新藥在批準生產使用前,必須先后完成動物、人體和臨床試驗,其中臨床試驗分三
期,一期是為了觀察藥物的毒性和代謝過程,需在健康人身上進行;二、三期是為了觀察藥物的有效性和安全性,受試對象為病人。目前我國平均每天就有近400種新藥問世,作為一種特殊的群體———“試藥人”也就應運而生,可能就在你我身邊。
甘于“獻身”的自愿“試藥人”
段凱是北京某醫院的臨床藥理科研處處長,迄今為止已經自愿進行了3例試藥活動。
第一次段凱是和處里的另外兩名同事共同試驗某種磺胺類藥物,整個試驗過程歷時一個星期。因為服的磺胺類藥物本來就會刺激胃腸道,再加上服了普通劑量2倍的藥片,所以服藥兩三個小時左右,段凱感覺腸道有些不舒服,并伴有嘔吐感,接下來癥狀慢慢消失。在試藥的過程中,段凱和同事們可以自由地看書、上網,其間要接受血壓、血液濃度等項檢查,第一天檢查比較頻繁,前后量了6次血壓、抽了3次血,第二天改早晚各一次……7天過后,他們試驗結束,并且領到了醫院發給的500元錢補助費。
段凱剛開始接受試藥時,他的家人和朋友對他的行為均表示不理解,難道就僅僅為了那幾百元錢的補助費嗎?段凱對此無奈地搖頭對記者笑著打趣道:“試藥在很多人頭腦中還是個新鮮事,容易在大眾中產生誤區。許多人在聽到試藥兩字后馬上就想到731,問‘是不是拿人當試驗品’,他們認為凡是人體實驗就是不人道的。許多人寧肯生病時濫服藥物,也不愿從心理上接受‘試藥人’的稱呼。而事實上,人體實驗是基礎理論研究、動物實驗之后和臨床應用之前的必經階段。能夠用來進行試驗的新藥,早已做過無數次的安全劑量試驗,其療效和安全性已證明在90%以上,因此試藥人完全不必為自身安全擔憂。另外,幾十年來,我國的醫學試驗還有不少落后于人的地方,人們對試藥產生恐懼的心理也就不足為怪了。”記者問段凱對試藥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他平靜地說:“‘是藥總有三分毒’,你不試,總得有人試吧?好歹我們也算是‘業內人士’,知道藥物經腎排出,對人體不會造成多大的危害,如果連我們都不敢試的話,那還有誰敢試?”目前,自愿“試藥人”大都局限在以醫科院校和醫療系統的業內人士為主。段凱希望通過自己的行動,能夠帶動更多的、勇于為醫藥事業“獻身”的大眾走到自愿試藥人的隊伍中來。
畢業于北京某大學醫學部的何惠在大三時曾經為一種有關抗凝的藥物做過一回“試藥人”,當時學校廣播招募志愿試藥人,何惠想到自己是一名預備黨員,又是學生會干部,理應帶個好頭,于是便報了名。她們班去了15個人,經過一系列體檢后,其中有3名同學因為身體的種種原因被刷下,其余12人被安排在3間寬敞的病房內接受試驗。在醫生的指導下,何惠吃了一片很小的藥,然后每隔一兩小時,醫生用一根導管針取一點血,看藥物濃度。那次試藥,給何惠的感觸很深,她說:“醫生對于試藥者在試藥中一般的不良反應是可以預見的,就拿那次試藥時被刷下的3位同學來說,1人有過藥物過敏史,另兩人體質較弱,醫生認為她們不適合做此項藥物試驗。另外,作為試藥者本人,也首先應該了解這是什么藥?風險有多大?發生危險時要采取什么補救措施?再看看自己的時間、身體狀況允許不允許。最關鍵的一點,我覺得做好試藥人,心理狀態是非常重要的,很多人一提試藥心里就發毛,即便參與了試藥,由于擔驚受怕,反倒真能把自己嚇出病來。”
為錢拼命的職業“試藥人”
從新藥的研制和開發的角度來看,制藥廠商和醫院對臨床“試藥人”的需求量相當大,而光靠自愿者作為“試藥人”供不應求,正因如此,都市職業“試藥人”應運而生,他們為了幾百元、上千元的試藥報酬穿梭在上海、北京、廣州等地的各大醫院。
28歲的王月林是從安徽來滬的一名打工仔,談起自己從事職業“試藥人”的經歷,他的臉上流露出復雜的神情。在做職業“試藥人”之前,王月林在一家快餐店打工,每月僅有的800元錢還要寄回老家500元用以養家糊口,自己常常是入不敷出。有一天他送盒飯到一家醫院去,正巧看到醫院門口貼著張招聘“試藥人”的啟事,在1000元錢的誘惑下,王月林便毫不猶豫地報名應聘了。第二天早上,醫院打電話讓他過去。在試藥前做血常規檢查時,醫生拿著一根粗針管往他手臂上扎時,痛得他忍不住叫出聲來,當時就對自己選擇“試藥人”的行為后悔不迭。旁邊一個試藥者對他嘲笑道:“連扎一針都受不了,還來做什么試藥人?”王月林無言以對。經過一系列體檢合格后,醫生拿出兩粒說是治療腸胃的膠囊讓他吞服下去,不久王月林就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并且間隔著頭疼耳鳴、口干舌燥等狀況,但一會兒功夫,這些癥狀就消失了。醫生每隔幾個小時,就要來詢問、記錄一下他的身體反應。這樣持續了3天,當王月林從醫院出來時,身體并無什么不適的感覺,摸著口袋里這么短時間就掙來的1000元錢,他便決定開始了自己職業“試藥人”的生活。
此后,王月林主動與各大醫院聯系,每月都能有三五次的試藥機會,每次報酬從幾百元到上千元不等。有一回接受試藥前,醫生告知王月林這次試藥的副作用可能會比較大,并且試藥周期長達10天時,他有些猶豫不決,但在5000元高額報酬的誘惑下,王月林心一橫、眼睛一閉就吞下了藥片。幾小時后,便出現了強烈的藥物反應,頭昏腦脹、惡心,后來就渾渾沉沉地睡著了。在10天的試藥過程中,王月林吃了5次不同劑量的藥片,每天都要接受抽血,檢查血液濃度,大概前后總共被抽了近500毫升血液。王月林感嘆地說:“那一次試藥精神壓力挺大,試藥結束后人也憔悴了許多,想想自己辛苦掙來的5000元錢,不就是等于用命搏來的嗎?”
成勇是一名有3年“工齡”的職業“試藥人”,他早先是一家小型藥廠的技術員,因為單位瀕臨倒閉,就做上了職業“試藥人”。因為學醫的緣故,成勇知道用來試驗的新藥,一般不會危及生命。但既然是“試”,就必然存在危險。成勇試藥有他自己的原則,只試肝炎、關節炎等這類常規藥物,其它的像治療破傷風、腫瘤等危險類藥物一概不試,雖說每次幾千元的收入相當吸引人,但他絕對不會去做“以命搏錢”的事。成勇說:“對于健康人而言,長期服用潛在不可知的藥物,極有可能造成肝腎功能減退、造血功能減弱、胃腸功能紊亂、骨髓抑制等嚴重后果。試藥是個風險極大的‘職業’,即使安全措施有很大保障,萬一弄不好就會在身體上留下后遺癥。另外,由于缺乏健全的法律保障,試藥人尚未被確定為一種特殊職業,所以得不到相應的勞動和社會保障,而一旦新藥的不良反應對試藥者造成嚴重傷害,試藥人的權益得不到保障。”
為病所困的“試藥人”
一種新藥完成了一期所必須的試驗后,從中選擇一個量推薦到二期,這個量就是給病人治病用的量。二期試驗基本都是用病人做的,沒有病的人用這個藥就失去了意義。據了解,北京每個大醫院平均每年要承擔20至30個新藥臨床試驗,患者為新藥試驗提供了最大便利。因為除了能免費吃到新藥之外,規范化的跟蹤治療也是病人們樂于試藥的重要原因。
年過六旬的王大伯,因患胃癌住院接受治療已有半年多時間了,每天大量的藥物和多次的放化療,差不多把他多年的積蓄都掏光了。有一次醫生查房時,和他商量是否愿意接受免費試藥治療。王大伯考慮到自身的經濟條件不樂觀,于是不顧全家人的反對,決定接受醫生的試藥建議。王大伯認為:當試藥人,一來可以多少拿些報酬,二來說不準真能給疾病治療帶來轉機。醫院給王大伯例行免費體檢合格取得試藥資格后,與他簽署了一份知情同意書,并告知實驗的目的、手段、利益沖突及可能產生的風險、不適和好處等,如觀察期間出現不良反應,醫院還會免費治療。完成了一系列試藥前期工作后,醫生拿來一種名為“草酸鉑”的抗腫瘤藥物,它的市場價是850元一支,由廠家免費提供,醫院派專人記錄病情的進展情況。王大伯每做1個周期就得用4支“草酸鉑”,連續做了5個周期后,王大伯的身體并沒有出現什么異常反應,還取得了很好的治療效果。王大伯高興地說:“這回試藥,不僅療效好,醫生和護士也比以前更關心我了,還省下了近兩萬元的藥費,應該說很劃算的。”
徐光星是一名前列腺炎患者,目前正在做某種新藥的臨床試驗,起初怎么也不愿接受筆者的采訪。隨著交往的增多,他才敞開心扉:“要不是受自己經濟狀況的限制,我才不會試藥呢。雖然客觀上說我們是自愿受試的,但有幾個愿意曝光的?一方面是隱私問題,更重要的一點是人們在情感上很難接受人體實驗。有一次,我曾聽到別人私下里稱我為‘實驗品’,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編后
“試藥人”,作為社會的一個特殊群體,為人們邁向更健康的生活做出了自己的貢獻。本版刊登此文,意在希望有關部門通過積極引導,進一步完善試藥機制和“試藥人”權益保障等問題,并努力使“試藥人”逐步走向公開化,讓制藥廠商和“試藥人”步入良性循環的軌道,以期研發出更多更好的新藥造福人類,普渡眾生。
《市場報》 (2003年12月11日 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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