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彥／文

　　任何一個社交活動，我都要忍受著不同對象對于《經濟觀察報》的褒貶置評，喜歡的和不喜歡的都性格鮮明，不止一次，他們甚至在飯桌上為此展開爭論，顯然，這不會有什么標準答案值得等待，只表明我們受到許多人的關注。我的一個現實問題是，對于期望改變的現實有相當感性的認識，而對于尚未呈現的將來則感到迷惑。我們已經打破了常規報紙的陳 詞濫調，但對于將創建一個什么樣的標準還顯得模糊不清，許多批評者的不滿也正在此。而我知道，許多人、包括我自己，也經常陷入對不確定前景的迷惘之中。

　　在讀者不能了解的另一面，我們知道《經濟觀察報》整體價值觀在多數時候相當統一，當然這不意味著沒有爭論，但在如何表達意愿的問題上，目前強調的多樣性特點在某種程度上只是對于缺乏標準的現狀的一種妥協，外界評價說，《經濟觀察報》對于傳統經濟新聞寫作的顛覆和建設作用都無法回避：“漆黑的夜，某某端著一杯黑咖啡，站在十層俯視城市，徹夜不眠”，以這樣的文字作為一篇財經新聞的開頭在從前無法想象，但在《經濟觀察報》并不新鮮。問題在于，能夠對此駕輕就熟的許多記者仍在成長中，而大量的、趨同性的描寫仍然只是文章可有可無的點綴。

　　很多時候我們更在意文字的流暢、華麗而犧牲新聞本身的簡潔和力度，記者記錄歷史的職責卻充斥著作家才能體會的寫作的痛苦，在添加了許多定、狀、補語之后，真實的意思表達往往被層層包裹。在我有限的閱讀了幾篇原稿之后，我對《經濟觀察報》編輯的工作充滿敬意，海量閱讀之后，他們還要像中學生一樣歸納中心、劃分段落，因為看完許多文章的前三百字你甚至不知道他想要表達的主題。在大量的形容詞的沖擊中，許多事實被賦予了太多的個人色彩，很多時候，這樣的把柄被人屢屢捏住。就中國的環境而言，我們決不會寫出“新華體例”的文章，但對于中新社所要求的簡潔明確，我們依然缺少訓練。

　　記者確實是可以訓練的，這與作家要求的天賦不同。在報紙的外在形式被充分挖掘之后，內容的創新仍然是個難題。

　　在五年前，我仍然認為在報紙寫作上中外刊一定不存在像商業領域那樣顯著的差異。但在我見到已經退休的《華爾街日報》編輯科林之后，我發現差距甚至比想象中的還要大，這不簡單是文字組合，而是態度問題�！度A爾街日報》、《遠東經濟評論》和《金融時報》對于同一問題的寫作角度可能差別顯著，但他們所涉及的廣度、深度以及對文章節奏的掌控卻是收放自如�？屏指嬖V我：“記者的眼睛應該是廣角鏡，你要告訴人們更多的事件以及其間的內在聯系”。當然這需要積累經驗，當他們局促于單個事件的方方面面時，看似無意的背景和場景描寫都蘊涵深意，對比之下，我們顯得單薄、單一，對于整體背景的把握和專業知識的掌握都尚待提高，過多的形容使本該爆發的被束縛，在層層疊疊的鋪墊下，閱讀變得有些艱難。

　　不能否認的是，這與我們缺少限制有關，我們缺少要求文章有多少消息源之類的硬性要求，《經濟觀察報》也沒有西方媒體那樣條框嚴格的新聞紀律，盡管這種隨意是過去三年《經濟觀察報》成功的因素之一，但在目前，這種粗放模式能否把《經濟觀察報》帶向更高的程度仍存疑問，事實上，可能很多人都會承認，如果按照《紐約時報》處理布萊爾假新聞案的標準，可能很多記者都無法繼續這一職業。我們已經有過一些零散的培訓，但無論在專業本身還是職業道德方面都還有缺陷，很多時候，我們只是在重復從前的事情，對于個人或報社，這都不是一件好事。

　　許多前輩給我的忠告是：應該尋找新的突破。這是個宏大的課題，毫無疑問，《經濟觀察報》已經可以保持一個相當高、并且穩定的水準，但具體到每個個體，保持熱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我就這個問題求教于科林時，他告訴我：“我們經常就一個議題與受訪者聊3個小時，但我可能只寫一句話�！逼渌�的呢？“可以讓你更接近事實本身”。他沒有告訴我方向，但傳授了我方法，至于寫稿只是余下來順理成章的事了。

　　(作者為《經濟觀察報》高級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