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沙東北亞區總裁李志成 我真的相信,追求道德操守和追求業務增長這兩點,絕不是簡單的二取一,而是兩個都可以同時做到的。
本報記者 邱偉 北京報道
落后于對手?
《21世紀》:為什么你們在中國的投資遠遠低于GSK和輝瑞在中國的投資?好像與默沙東世界第三的地位不太相稱吧。
李志成(默沙東北亞區總裁,以下簡稱李):我們在中國的投資不光在硬件這里,我們對軟件那里也有投資。比如,在科研方面,我們希望在中國可以做更多的臨床實驗;而且,我相信,我們的競爭優勢在員工這里,而不是您所談的工廠,我們在員工身上的投資也是非常巨大的。所以,我們是從不同的層次進行投資,而不是僅僅看多蓋了一個廠房。
你也提到了輝瑞和GSK他們,我們和他們的戰略完全不同,他們是在靠收購不停地生長下去,我們相信自己靠的是科研,這種科研可以帶給我們病人、醫護人員價值,從而將我們的業務去拓展。所以,我們一直沒有龐大的公司收購計劃,還是從基礎去研究發展,將藥片帶到病人那里,從而帶來我們的發展。
對于中國,我們覺得中國市場前景很大。過去幾年都不斷在做我們的計劃、我們的戰略投資,所以,對默沙東來講,中國這個市場是“兵家必爭之地”,我們在中國會繼續投資下去。
《21世紀》:您這么表達的潛層意思是不是也代表了,在未來幾年,默沙東在中國的投資額度不會有突飛猛進式的增長?
李:關于具體的投資額,我不可以透露,這是公司機密。但是,我可以這樣講:中國市場會變化很大,尤其在WTO之后,很多行業的一些規定會有很大的改變,所以,我們在中國的投資會按照這些規定的實際變動情況來改變。
我們現在在中國的銷售大約1億美金左右,最近,我就在跟我的同事講:我們不應該看1億美金這個數額,而是要看,假設我們是一家5億美元收入的公司,我們應該怎么去投資,我們的戰略框架應該是怎么樣,我們員工的水平應該是怎么樣,應該用什么樣的內部組織結構來支持我們。至少從理論上,我們應該有所準備地去打這場戰,但是,問題的關鍵并不在于此。
問題的關鍵在于:在中國投資是有一定風險的,您也知道,很多公司來到中國,都是碰到了一些困難。我們希望,我們能在短時間內做一個策略性的計劃,研究一下那些在中國投資的跨國公司,看他們成功的經驗在哪里,失敗的經驗在哪里,綜合他們的經驗之后,我們再看看,我們默沙東在中國走的方向應該是怎么樣的、我們投資應該是怎么樣的。
所以,金額不是很重要的一個問題,重要的是,要看到我們的機會在哪里,我們的優勢與弱點在哪里,從而定下我們的方向。
《21世紀》:目前這個方向找到了嗎?李:還沒找到……(笑)我們大約是1992年才來中國,像鄧小平所講的,“摸著石頭過河。”過去幾年我們在中國非常成功,成功不止在銷售方面,我們目前在中國的信譽是非常好的,無論在政府官員,還是醫護人員,他們對于默沙東在商業操守、在推廣活動水平,以及產品的價值,都是被他們所認同的。
你問到我們的將來會怎么樣,我也希望有一個答案給你,但是,我們還正在做一個細致的研究才能夠決定下來。這不是一個完美的答案,但我只是想坦白告訴你。
道德與增長
《21世紀》:謝謝您的坦白。您剛才談到默沙東在中國的銷售是1億美金,談到了可能面臨的風險,我還找到一個資料,是你們到2007的發展目標:要成為一家最受推崇、最具崇高道德操守的、增長名列前茅的制藥公司。為什么你們的增長目標不是具體數字,而是很虛無的東西?綜合這些因素,是不是可以另外解釋成公司策略上的保守?
李:我們的目標已經很明確了,就是您剛才所說的,我們要成為最具推崇的公司。
我們和其他公司有很大不同,我們有使命感。我們的使命感有幾個方面:一是對整個社會,我們希望在中國這里,可以將整個社會的醫療水平進行提高,也希望中國人民得到好處;二是對我們員工,每個員工在默沙東工作都是我們最重要的資產,我們希望讓他們在我們這里工作能夠充分發揮他們的潛力,讓他們在這里工作可以得到一種滿足,一種成就感;三才是在財務上,我們是一家上市公司,我們要對投資者有一個回報。
《21世紀》:僅就財務而言,目前是1億美金,那么未來有沒有一個目標要銷售到多少?
李:具體數額我不可以透露。我們每一年都做一個五年的計劃,我們對自己期望是非常之高,我們不可接受慢慢的成長,我們最基本的要求是,默沙東的增長一定要快過中國本身的增長。
《21世紀》:但是,這里存在一個矛盾:假如默沙東講道德,但是中國的醫藥銷售商不講道德,回扣等各種具有中國特色的營銷行為充斥其中,怎么辦?而且,如果寧愿保持自身“清高”,不愿“同流合污”,又如何能實現您剛才所談的高于中國速度的增長目標呢?這又是一個矛盾。
李:這個問題非常好,也非常有趣,我也經常去想這個問題。我得到的答案是:
第一,投資在中國,是一個長遠的投資,我們看這個市場不是將來的5年10年,而是未來的50年100年,我們所追求的,不是短時間的利潤,而是長遠的發展;
第二,同事們也有的問我這個問題,那么,我就會反問:難道我們中國的醫生真的都是那么“黑”嗎?我覺得作為一個中國人,這絕對是一個誤解,我絕對相信200萬的醫務人員中,有很多是很廉潔、很敬業的醫生。
而且,我真的相信,追求道德操守和追求業務增長這兩點,絕不是簡單的二取一,而是兩個都可以同時做到的。
現在這個市場,面對一些競爭對手,他們的市場推廣手段跟我們不一樣,但隨著WTO,隨著更多外商的進入,這個市場是逐步規范化的。
短時間看,追求道德是一個挑戰,但是對我們來講,越有挑戰才越過癮!
最怕知識產權?
《21世紀》:在中國的科研于默沙東全球中處于什么樣子的地位?很多跨國公司在中國的科研僅僅是很初級的階段,或是僅僅把最后一期臨床轉移到中國,默沙東在這方面的情況怎么樣?
李:現在,問題主要還是在政府的檢查方面。
我相信,作為一家跨國公司,我們絕對愿意在中國這里做更多的早期臨床。但是在法規方面我們還有很多障礙,主要是一些產品的保密性,還有知識產權。比如,有很多在國外不需要交給國家的東西,在中國要求需要交給他們,這方面,對我們有一定的風險。
我們現在正在跟國家一起研究,怎么將這些法規進行改變。這樣,改變的不光是默沙東,而是整個醫藥行業,使之可以在中國做更多的早期臨床,同樣,我們也希望這些臨床病人也受到保護。
我們在中國做過很多方面的臨床,最早到第二期。從第二期到第五期,我們都在中國做過。更重要的是,在去年五月,我們就跟無錫的一家開發研究公司——藥明康德新藥開發有限公司——進行了合作,這個合作比臨床更早。
當然我們很看重中國的一些科研中心,我們也做了初步的探討,也有一些名單在我們這里,我們相信,我們可以繼續找尋一些合作機會。
《21世紀》:現在默沙東沒有大批量向中國市場引進藥物的原因是什么,是怕知識產權嗎?像GSK引進的藥很多都是專利要到期了才引進到中國來,你們會效仿這一做法嗎?
李:市場競爭越來越厲害,對每一家公司而言,藥品越早上市越好。所以,我們是朝著這個方向走的,我們希望中國能夠和世界市場同步。另外,如果產品周期能夠在中國建立起來,對我們公司也是非常好的,這是不可置疑的。
但是中國的法規給不給我們這樣做?現在,我們擔心的不是知識產權的法律本身,與其他國家相比,中國這方面的法律還是蠻健全的,我擔心的是執法方面。
但這并不會影響我們的決定,我們會全力、加速把我們的新產品引進到中國市場。
《21世紀》:另外,從國際上看,在2005年前,你們公司有大量的藥品專利到期,有調查表明默沙東專利到期產品的銷售額占總銷售額的比例,在幾大跨國醫藥公司中是最高的,這會不會對盈利造成壓力?對中國業務有沒有影響?
李:我們是有些產品要到期了,但是,我們也相信,我們有足夠的新產品來幫助我們成長。在過去的5-6年,我們研發出了16個新的產品,這些產品即使未來沒有了專利權,中國公司也很難模仿,你知道,中國的工廠生產的重要產品只有兩個,一個是維他命,一個是抗生素,除此之外,很多產品他們連仿制都成問題。
這些產品足夠幫助我們在這里成長,而且成長的速度會名列前茅。我們很相信這一點,我們做了五年的計劃,我們相信能夠達到成長的目標。
不為利潤所驅使?
《21世紀》:默沙東還有一塊很大的市場,是有價疫苗市場,但這個市場目前是“有價無市”,市場規模并不大。但有趣的現象是,既然“無市”,卻有很多大的公司在爭奪,比如GSK、巴斯德,默沙東是怎么看待這個市場的?
李:對默沙東來講,西藥跟疫苗兩個都是非常重要的,我們希望兩方面能夠相輔相成、在很多國家成長,尤其在中國。
我們對中國公民的健康非常重視,在1989年,我們就開啟了和中國政府的合作,以無利潤的價格向中國提供基因工程乙肝疫苗生產技術。
我們發展的終極是:藥物是為了病人的,而不是利潤的,只要病人覺得我們的藥有用的話,利潤終究會來。所以,“有價無市”這種現象對我們沒有很大影響,我們會繼續投資在疫苗上。
《21世紀》:您這么說,意思是不是,面對“有價無市”這種情況,你們不是去和GSK、巴斯德競爭,而是共同培育市場?
李:我們是在培育和開發一個新的市場,但這不是最關鍵的。
我們關注點是在病人的效益那里,我們希望將整個醫療衛生意識帶到病人那里,我們要讓病人意識到健康的重要性,意識到怎么將自己的健康水平進行提高,然后,病人的醫療費用就會提高,這對我們從事醫藥行業的公司來說是個好的方向。
《21世紀》:2001年底,默沙東對部分艾滋病藥物率先降價,降價后價格僅為原價1/3,后來,我們知道這是衛生部和默沙東協商的結果,不知道你們的自愿性有多大?
李:我坦誠地講,對默沙東來講,生產艾滋病藥物不是為了利潤,我們真的為了對社會做點貢獻。因為,研究艾滋病是非常困難的,生產藥物的成本也是非常之高的,我們降價之后,幾乎沒了什么利潤率,這個你應該能夠體會得到。我只是希望將這個藥品帶給中國的艾滋病人。
除了降價之外,我們跟中國的很多政府部門都有合作,包括艾滋病教育、跟醫生交流、科研探討等等。這是我們所走的方向,不是為了利潤,而是為了病人的福利。
《21世紀》:以現在的價格,你們的艾滋病藥物在中國一定是虧損的?
李:目前單從藥價和生產成本相比,不一定是虧損的。但一個藥品成本不單只是生產成本了,還有其他很大的投資,如果包括病人的教育和國家合作、醫生的教育等等,這些加上去,我不相信我們是賺錢的。中國接受治療的病人不多,在中國銷售艾滋病藥物,真的只是一個投資。
《21世紀》:上次艾滋病藥物降價,默沙東當了第一,接下來有沒有進一步的降價計劃?你能否預計,通過降價或各種市場手段,你們的艾滋病藥物什么時候能夠賺到錢?
李:至于下一步,我們正在跟國家有關單位商討不同方案,這是一個互動的過程,我們一直在探討。另外,你也得了解到,默沙東是個全球性的公司,所以,在一些定價上,我們也會受到其他地區的影響。
至于賺錢,我告訴你:可能永遠都賺不到錢。
賺錢不賺錢真的不重要,因為這是一個企業公民的責任。如果我們為了利潤,就不會將艾滋病這類藥物帶到中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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