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貨膨脹依據不足貨幣政策不宜緊縮

　　社科院經濟所宏觀室主任袁鋼明解讀宏觀經濟形勢

　　見習記者　胡　瑩

　　北京報道

　　目前出現的價格回升趨勢是一個很好的苗頭，起到了啟動經濟回升的積極作用，一定要珍惜，不宜通過緊縮貨幣來打壓。

　　宏觀經濟形勢從未如此引人關注。近一段時間以來，針對信貸增長過猛、部分行業投資過熱的情況，經濟學家紛紛發表看法，他們的看法莫衷一是，甚至完全相左，這些爭論和人民幣匯率討論一起，占據了財經媒體的大量篇幅。而上周以來，隨著糧油和部分原材料價格的上漲，宏觀經濟開始成為一個公眾話題，所有人都希望知道，《華爾街日報》所宣布的“通貨膨脹降臨中國”，是一個預言式的宣告，還是已經成為現實？

　　對當前的宏觀經濟形勢做出恰當的判斷，不僅關系到政府部門的宏觀決策、企業的投資計劃，而且還與每一個人的錢包密切相關。

　　袁鋼明研究員現在擔任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宏觀室主任，自1985年進入社科院工作以來，長期關注宏觀經濟走勢，并做了大量的研究。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袁鋼明研究員對當前的宏觀經濟形勢做了深入的分析，認為做出通貨膨脹或者經濟過熱的判斷是不可靠的，目前出現的價格回升趨勢是一個很好的苗頭，起到了啟動經濟回升的積極作用，一定要珍惜，不宜通過緊縮貨幣來打壓，否則很有可能將經濟提前帶入新一輪的經濟下滑和通貨緊縮。

　　采訪還涉及到了對糧油價格的判斷、對房地產市場的監控等，主要觀點包括——

　　不宜做出過熱或通脹判斷更不宜采取措施打壓

　　針對當前經濟過熱的說法，袁鋼明指出，在目前投資與消費增長失衡、熱冷反差很大的情況下，單從熱度較高的投資、貸款、貨幣增長速度及個別生產資料價格較快上升的情況，就做出經濟已經或將要過熱的判斷，這種判斷是不可靠的。

　　袁鋼明認為，今年宏觀經濟與去年相比發生了極為重要的積極變化，投資、貨幣等重要指標先行出現增速加快的變化，但這些變化還未擴展到消費、物價、就業、收入等方面，宏觀經濟回升性轉變才進行到一半，還處在較為低冷的狀態。

　　在宏觀經濟剛剛升溫到一半、尚未完全上升到全面穩固回升的時候，不應該提前采取措施預防經濟過熱和通貨膨脹，因為這種提前預防過熱的措施很有可能將經濟提前帶入新一輪的經濟下滑和通貨緊縮。

　　判斷過熱依據不足

　　之所以做出上述判斷，袁鋼明的理由有兩點：首先，那些認為目前貸款和貨幣量高速增長者，他們的判斷標準有問題。

　　現在很多人認為貸款和貨幣增長過快，是跟去年同期和近幾年的貸款和貨幣量增長速度比。今年9月份貸款和貨幣量增長23.5％和20.7％，去年同期增長15.9％和16.5％，近幾年在13％至15％之間。雖然今年貸款和貨幣增長速度比去年高出很多，但是必須注意的是，去年及前幾年出現通貨緊縮，這表明那些年份的貸款和貨幣增長速度過低。那些認為今年的貨幣增長速度過快會引發經濟過熱和通貨膨脹的人，實際上是把去年存在通貨緊縮的貨幣增長速度認為是正常的，把比去年高的貨幣較高增長速度看作是不正常的。他們只看到貨幣增長速度比去年快，沒有看到現在貨幣增長速度加快時出現的通貨緊縮消失的積極變化，沒有看到現在的價格指數還未上升起來，離通貨膨脹還很遠。

　　其次，判斷經濟過熱所依據的數據不夠全面。從投資、貸款、貨幣和部分生產資料價格變化看，似乎有可能出現經濟過熱，但從失業率、商品零售額、消費物價等另一些重要數據來看，情況正好相反。9月份，失業率從去年的4％上升到了4.3％，失業狀況進一步加重；商品零售額增長8.6％，與去年同期消費需求減弱、通貨緊縮加重時的較低增長速度一樣；9月份消費物價同比上升1.1％，前三季度上升0.7％，雖然比去年消費物價下降的情況好，但比2000年底至2001年前三季度的價格上升指數低，那時的消費價格指數上升了十幾個月，最高時上升到1.7％，后來又掉回到負數，現在消費物價上升幅度比那時候低，如果貨幣政策導致消費需求減弱，消費物價退回去的可能性更強。

　　糧油價格將回落

　　對于部分商品的價格上漲的原因，袁鋼明認為，今年價格上升的啟動無疑跟貨幣政策放松有關。貨幣放松意味著放松了多年來過緊貨幣對價格造成的壓抑，給了價格以比較寬松的空間。正是因為貨幣放松，才出現了消費價格指數從下降轉為上升的變化，去年的通貨緊縮才沒有延伸到今年。放松貨幣帶來的價格上升，必然會點燃起市場需求熱點，引發出市場投資熱潮，帶來就業和收入增長的機會。因此應該說，價格從下降變為上升，起到了啟動經濟回升的積極作用。

　　目前，雖然少數生產資料、糧油、房地產價格出現上漲，但大部分消費品價格仍在下降，貨幣放松還沒有松到使消費品價格全面大幅度上漲的程度，鋼材等少數投資品價格上漲之勢受最終消費需求阻擋，還推升不到消費品價格領域。

　　糧油價格上漲主要是供給方引起的。由于天災和國內農產品種植結構調整，國內糧食產量連續兩年下降，加上近期國際大豆價格上升，最終引起了國內糧食流通供給環節抬高價格，而居民的糧油消費需求彈性很低，得以使流通環節的價格上漲推進到最終消費價格上。另外，糧油價格一旦連續上漲一段時間，便造成居民的漲價預期，居民為預防漲價帶來的購買力下降損失而超量購買，又造成糧油價格的進一步上漲。

　　對于當前的糧油價格上漲形勢，袁鋼明認為不用擔心。因為這是由于供給方的變化所引起，而不是居民糧油需求增大所造成，糧油價格的上漲跟很多人擔憂的貨幣增長過快及經濟過熱沒有關系。雖然以前糧油等農產品供給不足形成的價格上漲也曾經推動過通貨膨脹的上升，但這一次糧油供給并沒有出現真正的短缺，產量雖然有所減少但遠未達到不能滿足正常消費需求的程度，只是使長期以來的供給過剩狀況減緩而已。隨著人們超量購買一定量的糧油，達到某種程度的需求過度飽和之后，市場上糧油超量購買潮消退，價格自然就會停止上漲或回落下去。

　　重點監控房地產價格

　　相對于糧食價格，袁鋼明對房地產價格的上漲則要擔心得多。他認為，當前之所以一些地區的房地產出現持續快速上漲，主要原因在于房地產投資性購買或更準確地說應是投機性購買。局部地區一些人群購買房地產不是為改善居住，而是為賺取升值倒賣的收益，這些人群通過大量購買拉高房地產價格，造成普通居民的房地產價格上升預期及追漲性購買，從而形成價格上漲引發的價格上漲。

　　對于這種房地產價格上漲，袁鋼明認為必須加以警惕。局部地區房地產價格過高上漲，可能導致房地產泡沫，并對經濟全局造成嚴重損害。房地產價格上漲吸引銀行資金卷入房地產投機狂潮，非到泡沫高漲到不能再支撐下去或宏觀政策當局對其采取制止性措施，泡沫膨脹不會自己停歇，一直會上漲到崩潰為止。日本1980年代房地產泡沫飛漲，同時期消費物價并未上漲，最終地產泡沫破滅，日本經濟至今也未能從中走出來；中國沿海局部地區1990年代初出現極度嚴重的房地產泡沫，雖然同時期全國其他地區并未出現大面積的房地產泡沫，但已經對金融體系及宏觀經濟造成了嚴重的破壞。這些過去的教訓應當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因此，警惕和控制房地產泡沫應該成為重要的宏觀調控內容。

　　最近，央行采取提高法定準備金率的貨幣調控措施，是對所擔憂的經濟過熱進行降溫調控，而不是對局部房地產過熱勢頭的重點控制，甚至放松了對房地產泡沫的控制。央行采取面向經濟整體的貨幣總量收縮措施之后，房地產價格反而上漲更快。因為房地產價格的投機性上漲沒有受到重點控制，房地產投機反而獲得了比前一段時期更為舒暢的機會空間，盡管貨幣收縮造成貨幣市場利率上升，有可能增大房地產貸款融資的成本，但房地產價格持續上漲的幅度遠高于貸款利率，使房地產購買仍可獲得很大的價差收益，貨幣收縮對房地產投機性購買活動的不利影響較小，反而使其處在了一種相對有利的融資投機環境中，造成了房地產價格的更快上漲。

　　袁鋼明從宏觀政策調控的角度對重點控制房地產泡沫作了進一步說明，他認為，一般來說，宏觀調控應該是總量調控，而不是分產業的結構性調控，但是對于極具全局破壞性的房地產泡沫應進行重點控制。在貨幣放松過程中，控制房地產泡沫，就可避免經濟回升過程中出現巨大的災難性沖擊，把房地產價格大幅上升的勢頭控制住，上游被拉升起來的鋼鐵、建材等原材料價格自然也就漲不上去而會掉下來。央行前段時間發布的121號文件，是對可能引發房地產泡沫的房地產投機活動進行重點監控的政策舉措，但是很遺憾，這樣好的政策措施由于受到一些房地產商抵制等因素的影響，沒有得到實施，后來出臺的文件沒有強調對房地產投機泡沫的重點控制，給房地產投機泡沫留下了可怕的可乘之機。

　　珍惜經濟回升局面

　　袁鋼明說，今年出現的宏觀經濟回升局面應當珍視，這是貨幣政策放松帶來的政策調整效果。為使宏觀經濟走出緊縮和下滑，貨幣政策需要付出一定的成本。在啟動經濟的初期階段，貨幣增加的效果很弱，需要放出大量貨幣才能達到足夠的啟動力度；而當經濟回升持續一定時期并達到一定高度以后，貨幣量增長就可以從初期的大量增長轉為平緩增長。在初期貨幣大量增長階段，可能會產生流通中貨幣較多沉淀、潛藏后期較大風險的問題，但是如果為預防風險而對剛剛啟動起來、還未形成上升慣性的經濟實行緊縮，很容易使經濟回升半路夭折，重新啟動又需要放出大量貨幣，造成更多貨幣沉淀的累加性風險。

　　由于央行已經采取了上調法定準備金率的貨幣緊縮調整，本來就不必擔心的消費需求過熱及通貨膨脹風險就不會發生。所以央行不應實行調整措施，將寬松的貨幣政策退回到緊縮的貨幣政策老路上去。但是，在總體實行較為寬松的貨幣政策過程中，應當保持對房地產泡沫的重點監控，以實現能夠帶來就業和消費需求增加的健康快速的經濟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