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姻是富有戲劇性的。

　　我妻子和我戀愛的時候，她的父親因為聽說我家有歷史問題，我又沒有正式工作，在很長時間內都不同意我們的婚事。所以說，我們是患難夫妻。

　　1973年初，我認識了我的妻子，我叫她阿星，我們之間很快有了好感。但是她父親不 愿意她和我有更深的交往，所以經常在她來我家玩的時候派她妹妹來我家找她。這一點說起來，大家都能理解。哪個做父親的愿意自己的女兒找一個腿腳有毛病、沒有正式工作，而且家里還有“歷史問題”的男人做丈夫呢？

　　有一次，阿星提前下班，偷偷地跑到我家來找我，當時我不在家。新津是個小地方，所以阿星的父親很快就聽人家說阿星上我家來了，就又讓她妹妹來我家找她，阿星就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是家里窮得連個藏人的柜子都沒有，情急之中她看見我家樓梯外面懸放著一個空的大木架，木架上放著幾塊木板、一個空籮筐和一些雜物。她憑著少女時練就的體操功底很輕松地翻到梯子外面，蹲在那塊懸放的木板上，四弟劉永好則機靈地用籮筐罩住她，還把一些雜物堆在筐上。剛剛偽裝好，她妹妹就進屋了。劉永好主動帶著她妹妹房前屋后八方搜尋。直找得她妹妹失去耐心無功而返。這時母親從房里走出來，看見四弟正拿開罩在阿星頭上的籮筐，嚇得目瞪口呆，因為那地方非常危險，摔下來咋辦？

　　后來阿星和我說起這事的時候，連我都感到后怕。那幾塊木板本來就不結實，架個籮筐都是馬馬虎虎的，她要是摔下去可真不得了。一直到現在，我母親談起這件事，還心有余悸。

　　我們是真的患難夫妻，結婚的時候，連一個衣柜都買不起，用12塊錢買了張床，我用5塊錢買了點油漆刷了一下，加上從家里搬的一張寫字臺和一架我自己裝的電視機就算結了婚。我們這種苦日子過了很多年，現在回憶起來，關于那段生活，是一種既溫馨又含一點點辛酸的感覺。

　　我記得有一年過春節，當時我是四川彭州師專的一名學生，每月只有國家給的幾十元津貼。阿星在老家四川新津縣的幼兒園里當老師，每月的工資是30多塊錢。我們還有一個4歲的孩子，可以想見我們的生活有多緊張。那是1979年的春節前幾天，我們只剩下兩塊錢，所以我們就打算買點素菜過年算了。但是兒子吵著要吃肉，阿星不忍心，就讓我去買一只鵝。鵝是農民自己拿到縣城里來賣的，很便宜，好壞也是肉食。于是我就在趕場的時候買了一只。

　　那個時候，我們住的是妻子單位分給我們的平房。鵝剛買回來的時候，我把它放在院子中的水池里。可是4歲的兒子看到鵝在水池里一個勁兒地叫喚，就一定要我把它放出來和它玩。我依了他，可是小家伙玩了一會兒就把鵝給忘了。等我們再出來的時候，發現鵝找不到了。

　　我不想怪孩子，孩子還那么小。愛玩和想吃肉都是孩子的天性，但是買鵝已經把我們僅剩的兩塊錢花去了一塊多。我們是他的父母，過年想吃一頓肉，這么簡單的要求我們都不能滿足他嗎？

　　雖然我兒子在丟了鵝以后就不敢再說過年吃肉的事兒，但是我心里卻一直十分內疚：一個堂堂的大男人，兒子過年想吃點肉居然都沒有辦法，怎么說得過去呢？

　　后來在隔壁任老師夫婦的建議下，我開始了第一份生意——修理無線電，而且生意好得不得了。不僅過年的錢解決了，而且接下來那一年的生活費也解決了。

　　這就是我們早期的生活，雖然因為貧窮，連丟了一只一塊多錢的鵝這樣的小事，都會讓我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但是我們總能想辦法把困難度過。中國有一個成語叫“相濡以沫”，說的是兩條魚在一條快要干了的河流中，互相吐出泡沫以彼此慰藉。這個成語最早出現在《莊子》中，莊子說，與其這樣相濡以沫，還不如相忘于江湖，意思是說，這么辛苦地苦苦支撐著在一起又何必？如果雙方互相放棄，各自游回充滿水的江湖，彼此相忘，不是更快樂嗎？

　　我的生活告訴我，越是艱難越不能放棄，只有不放棄才會有希望。夫妻之間只有相濡以沫，才能找到快樂的“江湖”，“江湖”是根植于人的心中的；否則遇到一點風雨，就勞燕分飛，各自去找各自的“江湖”，即使找到了一大面湖，再也不會有被渴死被干死的危險，可是心里的那面湖卻成了沙漠。我和阿星的感情一直非常好，我們在任何時候，即使我們遇到很大的困難，我們也沒有“彼此相忘于江湖”。

　　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總會有矛盾。比如說男人出去做事業，女人對男人不理解，這樣的事情也在我們之間發生過，但是，我們總會找到方法解決這些問題。我想我們之所以能找到這些解決問題的方法，并不是因為我們更聰明。中國有一句話“哀莫大于心死”，許多夫妻或者說情人，他們不能互相諒解以至分手，是因為他們心底里已經對感情這件事情很失望了，或者說他們已經沒有感情了。“感情死了是很難重生”的，而有感情的夫妻，無論怎樣，他們總是能找到辦法維系住感情，并且能使感情在經歷風雨之后更加晴朗。

　　我認為夫妻之間如果要“地久天長”，最重要的是需要一種認同，在我們之間，阿星對我的認同更多一些。

　　我們現在算是老夫老妻了，有一天走在大街上，聽到一句歌詞，說的是“我能想象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當時心中有頗多感慨——我和阿星就是這樣生活了30幾年，她人生中最青春最美麗的時光是陪我度過的，我人生中最年輕最有朝氣的時光是陪她度過的，我們一同經歷過那么多事情——快樂、艱辛、悲傷、興奮，甚至包括爭吵，我們一起養育孩子，看著我們的孩子一天一天長大，然后陪著慢慢變老，就是這樣。

　　“少年夫妻老來伴”，我們經常開一些玩笑，出去逛逛超市，每次一個人從外面回來，另一個有時間肯定會去接飛機。現在，我非常看重家庭生活，基本上不再加班，大部分時間都回到家里和阿星與孩子守在一起。我想任何一個經過生活磨練，經過創業艱辛，以及經過商戰中槍林彈雨般激烈競爭的人，都會明白感情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