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蔡重直
以學生身份,在1984年合肥中國第二屆金融年會上提出建立中國金融市場,合肥會議因此被認為在中國金融改革歷史上具有標志性意義
“隨著年紀的增長,越來越覺得沒有保留一本‘藍皮書’是一個遺憾。”蔡重直說的
是那本由他起草的當年轟動一時的《中國金融改革戰略探討》,藍色封皮,油墨印刷,印數不超過300冊。在1984年于合肥召開的第二屆中國金融年會上,蔡重直和他的兩個同學齊永貴(后改名“孟天”,曾創辦海南匯通信托有限公司,任董事長)、波濤(現就職中國社科院)一起上臺,面對整個金融界的前輩和泰斗,發布了他們的這份“藍皮書”,后來,合肥會議因此被認為是中國金融市場改革的發端。
蔡重直與他的老師劉鴻儒住在一個小區的前后樓,20年過去,二人仍有隔窗相望的機會。
1984年,蔡重直31歲。作為五道口的第二批學員(與第一批相差半年,可以同時畢業),他已經在這里學習了2年。那時候,中國的農村經濟改革已經取得了很大成就,城市經濟改革隨即展開。金融領域在探討財政和銀行的權力關系,對于銀行能不能發放長期貸款爭論不已。蔡重直認為這些問題很無聊,沒有抓住整個社會改革的方向。但方向究竟是什么,他還沒有完全想清楚。
1984年4月的一天,蔡重直躺在床上聽廣播,武漢大學的一個教授撰文呼吁把武漢建成全國的商品貿易中心。蔡如遭重擊:一個真正走向市場的銀行體系與自上而下縱向的中國銀行體制不同,它應該是橫向的,就像一個匯集四方的大市場—中國應該建立金融市場。
蔡重直講述故事有著非凡的耐心,這與他的學弟戴志康明顯不同。
經過更為細致的思考,一直處于激動狀態的蔡重直用了一個晚上寫出了一份提綱。第二天,是五道口同學們每周一次交流思想的讀書會。蔡重直的想法讓他的同學們非常震驚。辯論(可查閱那個時代人們對真理的熱情)之后,大家得出結論:這是個好東西。魏本華(現任國家外管局副局長)平常不大說話,英語很好:“老蔡,這個東西應該給中國金融界一個BIG SHOCK!”一個星期后,第二屆中國金融年會將在合肥召開,魏本華建議“老蔡”把提綱拿到會上去說:“咱們同學一起去,這樣力量大一些。”“老蔡”們本沒有與會資格,但是魏本華的建議得到了熱烈的響應。齊永貴(現名孟天,海南匯通)、波濤與蔡重直一起完善提綱。波濤的主要任務是在馬列文集里找到相應的支持,他不負眾望。
張小衛(現任招商銀行香港分行行長)找到某個中學的校辦工廠油印了300冊“藍皮書”,印數是估摸著會議代表的人數得出的。“大會沒有邀請我們,我們浩浩蕩蕩準備去大鬧中國第二屆金融年會。”
一行人來到合肥,在一個小旅店住下,7、8個人一屋。蔡重直去找黃達(中國金融學會常務副會長,大會執行主席):“我們想在會上發言。”看完“藍皮書”(7、8千字),黃達表示同意:“會上肯定沒有人會這么說。”
班長吳曉靈(現任人民銀行副行長)提醒蔡重直應該跟劉鴻儒(中國金融學會會長)請示一下:“如果他不同意,出了事,豈不是讓他背黑鍋?”興奮的蔡當即反駁:“他同意當然好,他不同意難道我們就白白跑來了嗎?他不同意,這個言也要發。”吳一時無語,但她無疑是對的。
蔡重直與兩個女同學萬紅(現為中信嘉華銀行副行長)、李弘(中金公司)一起去找劉鴻儒。“這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情,大家暢所欲言,我怎么能說不行?”劉鴻儒的答復讓大家喜出望外。
“要逐步建立起以中央銀行為核心,以若干大銀行為骨干,以眾多中小銀行為基礎,以投資銀行、保險、證券交易公司等為輔的金融體系;以金融中心組織全國的金融活動應該成為全國改革的方向;非中央銀行各種金融機構要實現經營企業化……”提綱由蔡重直、齊永貴和波濤三個人念完,超過了預定的15分鐘時間,其效果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好。“這些東西現在看起來很普通了,但是它確實對中國的金融改革起到了啟迪思想的作用。”
《中國日報》對此作了詳細報道,很快被外電轉發。以聽外電練聽力的王巍舉著半導體告訴蔡重直:“說你呢。”蔡后來得知,五道口85級的張小慧(現任人民銀行駐北美代表處首席代表)劉連革(現任外事局國際司副司長)就是沖著他的這份提綱考到五道口的。
因為會德語(1974年到1978的年,復員回來的蔡在第二外國語學院負責打掃衛生兼看管右派教授何江,受何的教誨,掌握了德語),1985年,蔡重直應邀到德國德意志銀行工作,兩年時間,讓他對發達國家的金融體系有了深入的了解。1989年,蔡又出現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園里。
“回國后,我有了第二個目標:建立一家像發達國家那樣的商業銀行。改了許多年,我們的銀行還是太落后了。”
五道口出來的人總是能夠遇到好的機會。1995年,蔡重直被任命為中信實業銀行副行長。很快,中信籌備廣州分行,蔡再次被委以重任。“從連一張紙都沒有辦成一家銀行,而且辦得很盈利,中國的銀行行長里,有過這種經歷的不多。”蔡重直在德意志銀行站過柜臺,一條街一條街地跑過客戶,他知道自己將要辦的銀行是什么樣子。首先是柜員制—每一個柜員能夠處理所有業務。他以3000元的月薪招來30多個曾在匯豐銀行、渣打銀行任職的柜員。第二步,把柜臺的服務與班臺服務分開,能夠在班臺解決問題的都不用上柜臺。
接著,蔡重直首次引入了私人銀行業務,存款10萬元以上的客戶可以享受到特色服務。傳統的信貸部改為客戶服務部,不僅僅做貸款,還要為企業提供全面的經營咨詢服務。同時,針對個人的房貸、車貸也首次在中國亮相。1996年,南方的報紙上出現了中信實業銀行廣州分行的廣告,這讓中國人感到異常新鮮。客戶紛至沓來,銀行開業半年盈利上千萬。1997年底,廣州分行的資金規模“就超過了廣州任何一家中小銀行”,“全國幾十家銀行到我們這兒來學習,我們的創新很快被普及。”
2001年以后,蔡重直只保留了一個身份,中信集團的董事,每天大多數時間在讀書和研究問題。在這之前,1998年12月到2001年7月,他在香港擔任中信嘉華銀行總裁,“把這個壞賬率高達30%、瀕臨破產的銀行變成了健康的、盈利的銀行”,受到了香港政府的書面表揚。
蔡重直不愿意說出每次去職的原因。在金融這個高風險的行業里,如果不是離開(盡管可能是暫時的),你怎么會看到一身便裝的蔡重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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