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券商發債,充其量也就相當于壓冰塊———就好比一個病人40度高燒,治療的第一個措施可能是先給壓點兒冰塊,把溫度降下來,贏得一個查找病因、對癥下藥的時間———只能是一個治標不治本的措施。如果找不到病因,冰塊一化,病人的燒還會上去,再壓冰塊的邊際效益就會下降
本報記者 余力
記者:8月底證監會出臺《證券公司債券管理暫行辦法》,允許證券公司以發行債券的方式進行融資,您如何評價本次調整?
劉紀鵬:談到這個問題,有點兒一言難盡。目前中國證券市場核心癥結何在,現在主要有兩種不同的判斷:一種判斷是資金問題,另一種判斷是歷史遺留的結構性問題。前者認為需要以增加資金供給的方法解決,后者認為要“快刀斬亂麻”地解決結構性問題。我是持后一種觀點的。這次證監會允許券商發債,基本是采取了前一種思路。
記者:兩種思路的區別在哪里?
劉紀鵬:基本上可以肯定,目前我們處在中國資本市場創立11年以來最困難、也最嚴峻的時期。這個嚴峻并不是簡單地說我們現在大盤遇到了它最低迷的時期,更重要的是我們對于中國資本市場的前景沒有預期,非常渺茫,不知道它將會往哪里走。有一點可以明確,似乎市場投資人和監管者,包括各種中介機構都認為現在的下跌不太正常,不希望市場再往下跌了。這個目標是一致的,但是在具體怎么制止這種下跌,如何防止它下跌,即解決資本市場的根本問題上,確實兩大思路分歧比較大。
現在券商遇到了極大的困難,普遍處于虧損的邊緣,普遍處于資金轉不動的邊緣。我們的券商是從成立到干部任命、到項目審批都是由證監會管的,如果券商經營發生問題,我想不僅對券商、對市場有影響,對我們監管部門來說也是有影響的。所以這次證監會和券商形成了一個集體的聲音,允許券商通過發債的方式融資。這主要是增加資金供給,避免券商的資金鏈出現斷裂,某種意義上也是避免市場的資金鏈出現斷裂。
但是我更傾向于認為,以股權分裂為代表的歷史遺留問題已經到了非解決不可的程度。
我經常談到,中國資本市場上存在三個問題:一個是股權分裂,這個問題再不解決,我們每上一支新股,非流通股都以兩倍于流通股的速度在增加,越往后解決越棘手;第二個是證券交易所獨家壟斷,這個問題好在我們10月份基本上能得到解決;第三個是股市舊文化統治資本市場,就是以臺灣為代表的股市舊文化———用種種賭場語言,甚至賭場的思維主導著這個市場,因此有很多人把股市當成賭場,對于中國資本市場的功能定位始終沒有正確的認識。比如說資本市場有沒有增值功能,很多人就不承認,認為就像賭場一樣,我贏的錢就是你輸的錢。事實上資本市場是有增值功能的。
這三個大問題當前都需要我們加速解決,中國資本市場才有可能迎來它的艷陽天,現在市場人士所看到的當務之急是解決股權分裂問題,認為這個問題如果再不解決,我們再簡單地擴大規模,追求以速度、規模為本,它會遺留更多問題,所以我們需要調整,需要休養生息。
記者:這兩種思路各自會帶來怎樣的政策效果?
劉紀鵬:如果我們市場的內傷、根本性的問題不解決,允許券商發債這項政策所起的作用也是有限的。這就好比一條航道,航道里邊的石頭過多(結構性矛盾),現在水位也下降(整個市場的股價下跌),水位下降,石頭就暴露,我們的船就沒法航行。解決的辦法是兩個:一個是把石頭搬走,疏浚航道,我們的航道能夠通行;再一種情況是搬不了石頭,只好再往里注水(增加資金供給),又把石頭淹沒,水位到一定程度又可以走船,但石頭還都在航道上,都沒有搬走,遇一點兒旱災,水位再下降,還有可能斷航。
由于結構性矛盾沒有解決,我們很難說券商發債會發生什么樣的結果:發債后,券商拿錢到底做什么,彌補虧損可能有點兒說不過去,買賣股票也有點兒勉強,所以發債對券商來說,發揮的作用可能是有限的。
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也可以說,現在已經這么困難了,是不是要先注水,再搬石頭?
就好比一個病人發高燒40度。治療的第一個措施可能是先給壓點兒冰塊,先把溫度降下來,降到38度,贏得一個時間,然后我們想辦法查找病因,對癥下藥。這次券商發債,我對它的認識和理解充其量也就相當于壓冰塊,只能是一個治標不治本的措施,而且這個措施只能在特定的時期用,起退燒的作用,贏得時間。
因為我們知道,只有治本,就是要從券商的運營模式、盈利模式和創新模式,從根本治理結構上找病因,才能讓我們的券商走上健康發展之路,如果只靠注水,淹沒石頭,如果只靠壓冰塊,暫時實現了降溫,這都只是掩蓋了矛盾。如果找不到病因的話,冰塊一化,病人的燒還會上去,而且再壓冰塊,邊際效益就會下降。中國券商這么一個虛弱的身子是經不住幾回壓冰塊的,反復幾次他們就會越來越虛弱,所以核心問題還是要找到病因。
記者:根據您的判斷,券商的病因是什么?
劉紀鵬:病因有兩個。一個是沒有資本市場的發展,券商就會走不出困境,病因來自于資本市場。核心問題就是我談的三大問題。當務之急是要解決全流通問題,讓市場本身健康了,可能券商,或者是券商主體也就健康了。
如果在一個時期近百家券商全部發生問題,產生虧損,一定是產生了制度性的問題,就不是個別券商的道德品質問題了,那是發生了制度性的矛盾。中國資本市場現在存在著系統性風險,導致了券商的問題,所以解決系統性風險,用一個治標的辦法只能是得一時之機,只能解決一時的矛盾,并不能從根本上化解矛盾。所以這次給券商發債,讓我評價它只能算是注水淹沒矛盾和壓冰塊為找到病因贏得時間,邁出了一步。
券商通過發債,如果說時機贏得后我們沒有抓住,又高枕無憂,或者券商的運營能夠轉起來了,而忽視了內在矛盾的解決,那么中國資本市場,特別是券商這個環節越來越隱含更大的危機。所以我們寄希望于,除了資本市場本身的健康運轉是券商整體健康生存發展的前提之外,券商自身也應該抓住發債的時機,要找到自己目前發生問題真正的病因。
另一個病因是券商自身的治理結構問題。得看到現在券商自己走到這一步困境,有多少是內因造成的,比如說包括代客理財的模式,包括自營的風險控制,包括券商本身的原有股東是不是應該增加股本式的投入,包括投資人對職業經理人的約束。這種種自身的問題,必須從制度方面加以完善,才能治本。
記者:您有一點沒有提到———券商的股權結構問題。我們的券商基本是國有資本主導或與各種國有資本相關的。
劉紀鵬:我覺得國有資本主導不是實質性矛盾。現在關鍵應該從增加股本入手,解決給券商注水、增加資金來源問題,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發債上,因為我們券商的資金來源就兩個,一個是負債,借貸,再一個是股本的投入,股本金擴大。在股本金的選擇上,股權的多元化當然也是很重要的,而降低社會性資本投資券商的門檻,吸收外資和吸收民間資本,以逐步改善券商的股權結構,形成有效的制約和公司治理結構,我想這也可以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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