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高速公路的三歲兒童知道害怕嗎？他快樂，氣壯如牛，活得本能舒展，這是一具多么令人向往的身心

　　SARS張狂，暫避鋒芒，大家貓在家里看書，打牌，上網，畫畫兒。這是一種生活，一種存在。

　　恰此時，一圈人馬按計劃奔珠峰去了。其中有一位叫王石，萬科集團的老板，52歲。

　　我認識王石是1988年12月，萬科集團到北京推他們的錄相機。當時在深圳，走走關系，搞了批文，減免關稅，弄寫散件進來組裝，再搗騰到內地發財，這樣的小公司多了去了，萬科算哪個？

　　萬科確實在不少行當中折騰過，后來大多洗手不干了，專攻房地產。佛主心中留，閑財任你流。在20年中，萬科離開了老東家深發集團，股份制了，上市圈錢了，滿中國蓋樓了，加盟華潤了。每走一步，都讓王石話語漸少。

　　外人不一定清楚萬科的磨礪和喜怒，但只是王石一會兒登山一會兒滑傘，于是冒出一個詞：“作秀”。

　　這回這個秀作大了，王石愣登上了8848米。秀不是人人都作得來的，好多貪污腐敗不是人人都能得逞的，得有本事、位置、資源、機會和膽量。

　　王石從珠峰回到北京，面對傳媒，絕無作秀之態。他說：那日登頂之時，狀態僅能接受麻木，展紅旗，留影都是機械的，只是后來填表時，在自己的登山記錄上寫上8848米時，王石才樂了，才驕傲了。但絕不會失態，這我相信。

　　王石已經修煉，或被修煉到一個境界。

　　在十幾年前，當王石倒錄相機時，賠了或賺了，王石必定不是今天的心態。沈從文那悠悠的文字，沈從文解放進京后便不著一書的寂落，不是一天煉成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鉛華洗盡是本色。王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王石說，大劉在8300米叫我出來看晚霞，我不出來，我就是不出來，兩個多月，我只看過一次月亮，每天強迫自己在帳篷里躺十幾個小時，積攢體能。

　　這等頑強的自我拘束也是一種能力，需要修煉。在商海搏斗二十多年，王石算不上富翁。在萬科集團，王石個人的股份甚微，王石的薪水甚至只及和他同等量級的任志強的十分之一。但王石有一些東西，別人沒有。

　　王石有登山，王石有文字，王石有《萬科》周刊，王石還有影視。王石心里有一臺永動機，除非心臟不跳了，沒有別的什么能讓這臺永動機停下來，甚至萬科辦公樓塌了。

　　改革開放20多年來，最大的變化就是大多數人動了起來。但這個動不是永動機，不是內心的、主動的、非功利性的、有揚有棄的動。

　　問題就在這里：三歲兒童知道害怕嗎？他是上了公路，他沒有功利目的，他快樂，他氣壯如牛，他活得本能，他全身心舒展，他心里有一個永動機。也許多少年后，兒童不記得他當時的狀態，但在他身邊的成人看來，這是一具多么令人向往的身心。

　　兒童長大后，學會了防范，學會了勾心斗角，一切都有目的，一切都為功利，老了老了修煉到家，也不過榮辱不驚，像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像沈從文的從容寂靜，不過如此，尚不是孩童的原本心性，尚不是孩童原裝永動機。

　　但有勝于無，人生到老如頑童，乃一完美也。

　　文/諾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