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隊和城市的隱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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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3年06月01日 16:27 經濟觀察報 | ||
張檸/文 香港人將專門追蹤各類明星(歌手、演員、球星、政客、商人)新聞(隱私)的記者稱為“狗仔隊”。據說這是對意大利文Paparazzi(追蹤攝影隊)的創造性翻譯,上世紀50年代就有了。與這個名字配套的是“八卦新聞”(都是來自文化上層的貶義詞)。這個名詞進入大陸城市最多不過10年。它與官辦媒體商業化密切相關。最初出現在廣州。但廣州至今也沒有培養 最初我不并喜歡“狗仔隊”這個名詞,覺得有職業歧視色彩。仔細琢磨才發現它歪打正著,譯得巧妙。之所以跟“狗仔”扯在一起,是因為他們的工作首先要靠鼻子。無論公眾人物(歌星、政客)如何裝神弄鬼,他們閉上眼睛都能明辨是非。氣味是騙不了人的。這使他們對事物的判斷,比睜開眼睛的人還要準確。在那些滿街都是睜眼瞎的城市里,眼睛有什么用?罪惡和丑聞早已掌握了現代分身術,化整為零,鉆進了城市的細胞內部。但是,罪惡和丑聞再狡猾,也逃不過狗仔隊的鼻子。鼻子,只有鼻子,才是發現城市秘密的根本武器。 在很久很久以前,兩個相距遙遠的村莊中間,突然冒出了一些客棧,門前飄揚著酒旗。這是專門為離家出走的商人、政客、教士歇腳而建的。白天這里是貪婪嘴巴活動的場所,夜晚這里是性器官交易的場所。在這里,一切都變得赤裸而簡單。政敵變成了酒友,情人變成了嫖客,自由變成了肉和酒。當它日益發達的時候,最初的城市就出現了。這里沒有勞動的概念,只見鈔票和男女進進出出。大量的金錢、整齊的街道、高聳的樓宇,成了一塊巨大的遮羞布,掩蓋著它最初的尷尬。 更為龐大、繁華的現代城市,本質上依然是貪婪和色情的,到處都充滿了資本積累的膻味。不過,它的面目卻越來越曖昧狡猾,總是一身“文化”披掛,用厚厚的文化外套捂住躁動不安的膻味。如果沒有敏銳的嗅覺嗅出它底下的真相來,市民就會被它蒙住。是狗仔隊的鼻子,引領著我們穿越文化史美妙的騙局,抵達了城市的私處。 如果沒有狗仔隊,歌星就會把發嗲的聲音往意大利美聲上扯;體育明星就會把翻跟斗比賽往振興民族精神上扯;政客們就會隱瞞拉票時的猥瑣,說自己與人民心心相印。每當這緊要關頭,狗仔隊總能及時地將自己鼻子語言翻譯成日常語言。他們會不失時機地說:請問,昨天晚上12點你在哪里?在家?我好像看到你跟競選市長的張某進了麗都大酒店,你們拍拖呀?請問,你計劃什么時候離開老局長,開始正常的婚姻生活?請問,做一對假乳房要多少錢? 狗仔隊用自己的鼻子,戳穿了城市意識形態的謊言。是他們及時通知市民,萊溫斯基內褲上的精液是克林頓的。是他們發現那位正在臺上領獎的影后第一部三級片的演技十分糟糕。于是,他們大煞風景的鼻子,遭到了上至政客,下至市民的咒罵。他們讓人想起了出現在12世紀巴黎城的知識分子雛形,一個從神職人員(靠領地生活)隊伍中殺出來的群體,受過良好教育,喜歡泡吧,放縱濫情,專揭教會的隱私,遭到正統的歧視,被稱為“冒牌大學生”、“小丑”、“牛皮大王”。但他們卻是后來人文主義者的先聲。 狗仔隊本身也是雇傭勞動者,靠出賣智力和勞動時間為生。他們的剩余時間產生的剩余價值,不斷進入老板的賬號。在短暫的職業生涯中,為了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窺視癖,他們日夜追蹤公眾人物的蹤跡,及時報道喜事和丑聞。有時候,為了獲取多一點的報酬,他們不惜將鼻子失靈時期的模糊信息匆忙上報,使自己成了眾矢之的。他們深知城市的隱私,卻將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以我想,一個優秀狗仔隊員僅有敬業精神和靈敏的鼻子是不夠的,這只是一個“專業人士”的基本要求,他還必須具備政治經濟學頭腦。這樣,他們就成了一個“有機知識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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