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首席記者 仲偉志 深圳報道

　　從1987年始，湖北潛江人姚立法歷時12年，先后四次獨立參加人大代表競選，屢遭嘲諷、挫折與打擊，終于在1998年以“非正式候選人”身份高票擊敗正式候選人，當選潛江市人大代表。他對照承諾積極報效，為教師追討億元欠薪，捅破鄉村選舉的公正假象，一時有口皆碑。

　　但農民代表姚立法似乎難以完成他的政治理想。而且在他之后，獨立競選人大代表者寥若晨星。直到2003年4月，在曾經引領中國變革的特區城市深圳，當全市六個區開始進行區人大換屆選舉，一批與姚立法不同的城市居民站出來獨立競選，其密集多發特點引人關注。吳海寧

　　深圳市南山區第四屆人代會代表選舉日原定于2003年4月23日。區人大常委會一直按部就班地部署區選舉工作，劃分選區，分配名額，宣傳發動。但是在4月20日，麻嶺選區一位正式候選人宋曉偉因故退出選舉，既定計劃一下子被打亂了。

　　麻嶺選區共有3個選民小組，分別是凱麗花園、豪方花園、帝景園及轄區單位，最初有660位選民登記參加選舉，按比例有1個區人大代表名額。4月18日，吳海寧和宋曉偉被確認為正式代表候選人并公布于眾。

　　麻嶺選區選舉工作領導小組認為，宋曉偉的退出舉動致使該選區不能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選舉法》第三十條“由選民直接選舉的代表候選人名額，應多于應選代表名額三分之一至一倍”的規定，并且根據選舉法第三十一條“確定正式代表候選人名單，須在選舉人的五日以前公布”的規定，該選區提名、推薦、確定正式代表候選人的法定時間已過，不能再重提產生新的正式代表候選人，于4月21日決定取消選舉。

　　但是很多選民認為，公民的選舉權與被選舉權不能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被隨便剝奪，候選人臨時退出選舉，并不應取消選舉。盡管有關部門多次開會，做選民的思想工作，但大多數選民都堅持，他們應該選舉一名能夠反映麻嶺社區居民呼聲的南山區人大代表。

　　吳海寧也發出抗議。他向深圳市人大常委會反映情況，并聯合部分選民上書，要求“切實保護南山區麻嶺社區全體選民的合法選舉權與被選舉權，立即盡快明確該選區被推遲的選舉時間”。與此同時，他找遍了南山區四個區委書記，要求繼續選舉。

　　在吳海寧等人的努力下，有關部門決定選舉不能取消，但延期至5月9日舉行。不過，南山區選舉委員會公布麻嶺社區居委會主任陳慧斌為麻嶺選區另一位正式代表候選人，以代替退出的宋曉偉。陳慧斌同時擔任麻嶺社區選舉工作領導小組組長，使吳海寧感到贏得選舉的難度陡然增大。

　　吳海寧決定主動出擊。他專程拜訪了半個月前張貼海報競爭羅湖區人大代表的肖幼美女士。為了讓選民更多了解自己，高級會計師肖幼美把自己的簡歷和業績制作成海報，張貼到選區的投票點。盡管最終落選，但肖幼美的舉動卻引起很大震動。吳海寧捧著肖幼美的海報興奮地回到家里，研究再三，開始潛心制作起自己的競選海報。

　　吳海寧將彩色噴繪的競選海報張貼到了凱麗花園和豪方花園通告欄，并向居民信箱發送1700多封《致麻嶺社區選民和廣大居民的一封公開信》，承諾如果當選，將自己出資聘請專職工作人員，在麻嶺社區設立“南山區人大代表吳海寧辦公室”，公開辦公電話，“一周7日，全天候24小時接待與傾聽選區選民、群眾反映社情民意，及時與政府有關部門溝通，以無私無畏的精神，為民說真話、辦實事”。

　　這種做法引發了爭議。有關部門當時認為，吳海寧張貼海報是一種非組織的和超越法律的行為，必須制止。而吳海寧堅持認為，人大代表候選人應該讓選民深入全面地了解自己，候選人應該與選民有充分的見面和交流機會，應該主動宣傳自己的參政意愿和承諾。雙方一直僵持到選舉日。

　　沒有想到5月9日的投票出現了更大的爭議。經過先后兩次唱票，4點多鐘才產生了最后的選舉結果，吳海寧得贊成票229張，陳慧斌得贊成票393張。吳海寧落選。

　　吳海寧當眾提出6點質疑——包括對選民名單的質疑、對陳慧斌既是候選人又是選舉工作領導小組組長的質疑、對居委會成員到選民家中拉選票的質疑、對投票點投票行為管理不規范的質疑、對流動票箱的質疑、對代表構成條件變化的質疑。他先前曾經滿懷信心地對記者表示，如果不出現非正常情況，他應該能夠當選，落選完全是因為本次選舉中所暴露出來的種種不正常現象。

　　據吳海寧介紹，本來在宋曉偉退出前，區選舉工作領導班子對他競選人大代表的態度還是順其自然，但選舉被宣布取消后，他的上書和四下活動使有關官員對他產生了反感。同時，1998年吳帶領業主上訪的行為此時也開始“發酵”——有人指出，吳海寧在個別人眼里，似乎是一個到處添亂的人，這決定了他本次競選的命運，也使南山區失去了一次政治秀的機會。鄒家健、徐波、葉原百

　　在吳海寧之后，深圳的區人大換屆選舉接連出現新動。

　　春節過后，深圳某通信企業職工鄒家健一直在等待選民登記，但直到5月8日，距離福田區正式投票選舉日僅剩下不到一周時間，也沒有人來找他。后來他才獲悉，有工作單位的選民原則上在所在工作單位登記參選，他所在的某通訊企業已經“統一登記”，他已經錯過候選人提名時間。但福田區選舉委員會一位工作人員告訴鄒家健，他可以通過“另選人”在單位所在的55選區直接參選。

　　鄒家健輾轉反側了許多天。55選區選民多達5000人，但支持他的人大多不在這里居住，鄒認為自己準備不足，參選勝算不大。不過，這期間他得到有關法律專家的指點，告訴他無論勝敗意義同樣重大，不應放過這次機會。

　　他在5月13日晚11時作出了參加直選的最后決定，連夜準備，一夜無眠。第二天，即選舉日的前一天，他自制50份A4紙型的海報，公告大家：“在人大代表選舉中，請在‘另選他人’一欄里直選鄒家健”，并稱根據《選舉法》，公民有權在候選人以外另選他人，“請投下您莊嚴一票，選擇一位敢為百姓維權代言的人大代表。”海報還附有鄒的自我簡介以及近年維權事跡。他將這些海報貼到了位于黃木崗片區的福田55選區的社區和所在單位的宣傳欄內。他記得很清楚，第一張競選海報貼在了深圳市第二人民醫院食堂門口。

　　但與吳海寧的遭遇相同，鄒家健貼海報參選的行為受到了有關方面的阻止。鄒說，他的海報當天下午即被揭下，鄒家健沒能如愿將自己參選的信息充分告知所在選區選民。鄒最后獲得135票，因不夠法定票數而落選。

　　與鄒家健做法類似的是與他在一個選區的徐波。徐波的競選海報直奔主題——請各位55選區選民投出你鄭重及神圣的一票，直選深圳市政工程設計院副總、高級工程師徐波。彩色海報下面有一幅圖畫，一名選舉工作人員手捧投票箱讓選民投票。據悉，他曾由九三學社提名為55選區初步候選人，但沒有進入正式候選人名單。他認為正式候選人的產生程序不夠透明，遂另辟蹊徑。不過，他對選舉結果似乎并不看重，落選之后也不愿多說。

　　信心十足的39選區自薦競選者、福田區益田村業主代表葉原百最終得票173張，與當選者的票數差距較大。不過與吳海寧落選時的激烈反應不同，葉原百很淡定地走上前去與總監票人握手說：“下一次我還要參選。”

　　深圳大學管理學院院長黃衛平也來到39選區，觀摩葉原百參選全過程。對照吳海寧的激烈反應，黃衛平對葉原百的理性姿態很是贊許。他對本報記者說：“民主需要理性與克制。”同時他認為，首次參加民主政治實踐的鄒家健、徐波、葉原百準備不足，參政方面的經驗與素質都有所欠缺，幾乎是一邊參選一邊學習，落選并不意外。但民主政治是實踐與學習的結果，他們應該向福田區29選區的參選者王亮學習政治技巧。王亮

　　福田29選區，選民3000名，區人大代表名額1個。除社區居民外，還有另外幾家單位在同一選區選舉。兩名正式候選人均為強勢單位首腦人物，但經過投票選舉后，他們的得票數均未達到法定票數，而直接參選“另選他人”的深圳高級技工學校校長王亮的票數卻位居榜首。經過人大選舉小組研究，決定留下兩位獲票最多的參選者。當天下午4時，再次組織29區選民第二次投票選舉，選舉工作一直延續到晚上8時30分左右才結束。第二次投票選舉結果：王亮獲得1308票，比另一位正式候選人票數高出331票，如愿勝出。

　　王亮，44歲，曾赴美國加州大學學習MPA，歸國后任深圳技工學校校長，目前是天津南開大學在讀博士。他一直有意進入人大為技工教育代言，但由于福田區把技工學校納入社區選舉范圍，而社區居委會以為他們應該納入教科文衛系列，導致技工學校漏過選民登記，王亮也就喪失成為正式候選人的機會。經申訴，該校師生做了選民補充登記，王亮也決定利用該校1000多名有選民資格的師生的支持，直接競選。

　　技工學校成立專門的“選舉班子”，進行了周密策劃——僅在制作宣傳海報方面就費了很大心思。海報正面寫著：你知道5月15日是選舉日嗎？你知道我們要選舉的人是誰嗎？我們知道有一個人，他就是王亮。海報背面則是王亮幾個很是“煽情”的小故事：他來自農村，有著平民背景，是七七級的大學生；他是從美國加州留學歸來的“海歸派”，美國政府極力挽留他，他仍放棄要回國效力；他是社區的樓長，熱心為公眾服務；他曾經在五一節追著獻血車獻血。

　　王亮勝出的消息是鄒家健率先向外界報道的。5月20日，他打電話向區人大了解選舉情況，偶然獲知“彩田路一帶的一位教師”直接參選成功，其它信息秘而不宣——有人說，有關方面擔心他們“引為同道”，不提倡他們之間的接觸——鄒家健大海撈針般一路走去，打聽了一天，才見到王亮。盡管王亮的直選成功得益于他的單位資源優勢和社會關系能量，與單槍匹馬的鄒家健不可相提并論，但落選的鄒家健依然激動非常，連夜通告他所認識的記者，自豪感溢于言表，并發而為文，稱“獨立候選人王亮直接參選高票勝出”，一時輿論嘩然。

　　但黃衛平教授認為，王亮與鄒家健等人并不是“獨立候選人”。人大代表的選舉過程大致為：選民登記-劃分選區-提出初步候選人-確定正式候選人-選舉，現在規定由政黨、人民團體和選民提出候選人，然后通過選舉委員會組織選民小組會討論協商產生。黃衛平告訴本報記者，我國現有法律沒有“獨立候選人”的概念。王亮、鄒家健、徐波、葉原百等人并沒有經過選民推薦，更沒有經過醞釀協商程序，而是自己張貼海報號召選民在“另選他人”下面投自己的票，應該定義為“自主競選者”或者“獨立競選者”。

　　概念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技工學校校長王亮對社會進行了一次政治教育。公民利益自覺凸顯

　　歷經紛擾之后，深圳這座城市的政治激情隱匿在細節當中。

　　據了解，龍崗區布吉鎮也有一位通過“另選”方式當選區人大代表者，而且是外來的打工妹，但并非“自主競選”，據稱是上級的“安排”。蛇口也有一位號稱代表下崗失業者利益的“自主競選者”，最終落選。但他們的出現有些偶然。深圳是一個在人大代表選舉上有些奇怪的城市，常住人口460多萬，其中戶籍人口只有140萬左右，但3倍于戶籍人口的暫住人員代表，往往選不過戶籍人代表。此次鎮、區兩級人大選舉暫住人員代表，深圳只是給了外來人員被選舉權，而選舉權尚未落實。因此，打工妹或下崗失業者“代言人”的競選似乎都有些抽離現實。

　　但是，如果在吳海寧、鄒家健以及葉原百之間劃一道連線，我們就能發現另一個顯著特點——他們都是因公共維權而贏得居民擁護的業主委員會主任，都是在與大地產商和大物業公司的博弈中出現的自主競選者。

　　35歲的吳海寧是深圳市雙海新技術開發有限公司的老板，本科學歷，民盟成員，暫住人口。自入住麻嶺社區凱麗花園后，吳一直熱衷于公益，望重一時。他于1998年發起創建凱麗花園業主委員會并擔任主任，奔走兩年，于2001年促使南山區建設局為該業主委員會備案。期間為解決業凱麗花園業主房產證問題，吳帶領業主數次到區政府和市政府反映問題，立場激越，直至解決。此外，在2001年至2002年間，吳還為維護麻嶺工業區44家企業的電話號碼使用權作出貢獻。與宋曉偉相比，吳海寧感覺自己本有七成勝算。

　　鄒家健則是深圳振業景洲大廈的業主委員會主任，葉原百是福田區益田村業主代表。

　　鄒家健所在的業主委員會創建有中國第一個房地產業主維權網“景洲315”(www.jz315.com)，鄒任版主。鄒家健曾因“景洲315”中的某些文字被地產商以“名譽侵權”為由起訴，向鄒家健個人索賠1000萬元，鄒一時聲名大噪，被謄為“中國房地產業主網上維權第一人”。

　　近年來，鄒自費為業主維權代言，同地產商對簿公堂，并在深圳首開先河，組織房產消費者業主投票表決，炒掉開發商的物業管理公司，自主招標選擇新“管家”。此舉打破了鐵板一塊的“誰開發誰管理”的物業管理模式。

　　鄒家健對本報記者說，房產維權糾紛是他競選人大代表的主要動因。去年，他和其他業主按照《深圳經濟特區物業管理條例》決定起訴發展商拖欠維修專用基金累計資金200萬元，但法院不予立案，理由是業主委員會不具備訴訟主體資格。他們又去找有關部門，“但我們被當成皮球一樣踢來踢去”，鄒家健深感人微言輕。

　　在深圳這樣的城市，私產的增加以及小區的社會化居住模式，使居民們面臨著諸多共同的問題。過去，這些問題往往由居民所在單位負責解決，現在則由業主委員會取代單位。但在與擁有各種各樣政治頭銜的地產利益集團的博弈中，業主委員會往往處于下風。鄒家健想，如果作為業主委員會主任的他當選區人大代表，就可以通過提交議案方式直接反映業主呼聲，并名正言順地監督公共事務。

　　同樣，社區居民為保護自身權益，正在逐漸形成通過選擇代表向公共權力部門表達自身主張的意識。正因為他們已經普遍認可人大代表的權威性，才會出現麻嶺選區選民堅持選舉權利的舉動。

　　黃衛平教授認為，從肖幼美到吳海寧，再到王亮、鄒家健、徐波、葉原百，這些“自主競選者”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或受過良好教育，其中多為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與傳統體制關系淡薄，經濟上相當獨立。與1980年代單純追求民主理念的人大代表競選群體不同，這一批社會精英的政治訴求動力首先來源于維護自己的經濟權益。“這是中等收入階層擴大的政治效應，是市場經濟建設和政治文明建設的結果，這種自發的民主競爭沖動已經擁有深厚的社會基礎，應該成為執政黨改革執政方式的新動力。”

　　其中最重要的變化，是吳海寧與鄒家健等人把“競選”形式帶入區人大代表的選舉過程。無論是參與和正式候選人的角逐，還是在角逐過程中宣傳推介自己，都屬于競選。在我們奉行已久的確認式選舉中，代表并不必對選民進行承諾，也就意味著不需對選民承擔政治責任，但吳海寧與鄒家健等人激活了中國現行選舉制度中那些原本就存在但一直在沉睡的民主元素。

　　有人指責此次深圳市各區人大換屆中出現候選人競選拉票現象，認為拉票可能導致賄選。對此有關專家指出，在選舉中的所謂“拉票”行為，目前未在有關法規中作出具體規定。如果競選人沒有采取威脅、賄賂、欺騙等非法手段向選民宣傳自己，不能視為妨害選民行使選舉權。包括黃衛平在內的諸多學者認為，有關方面應該因勢利導，適應現實發展需要，改進選舉方式，規范實施細則，提升政治行為的文明水平。

　　在公民利益自覺空前凸顯的時候，因噎廢食終究不是理性選擇。黃衛平介紹，去年12月底因涉嫌違紀違法被廣州市紀委雙規審查的梁鋒，竟然于今年1月下旬當選為新一屆廣州市人大代表。梁鋒的推薦部門廣州市農業局解釋說，未及時將被推薦人被雙規的信息告訴人大，而選民則說是一直沒見過梁鋒，對他的了解也都是通過市農業局的推薦材料，根本就不知道梁鋒當時已被雙規。如此為天下笑的荒誕事情，正是由于選民對候選人的了解不足而導致——殷鑒不遠，尚需深思。完整評價，為時稍早

　　黃衛平是一位曾長期研究鄉鎮直選的政治學者，他感覺深圳區人大代表“獨立競選”現象與鄉村民主實踐的“選官”有根本不同。鄉鎮直選是政府的一種治理手段，它的動力來源于鞏固政權的需要，依然是一種有組織、有計劃、有秩序的體制內民主運作，但深圳的自主競選是體制外力量向現行體制的某些特定運作模式展開挑戰，它所產生的示范效應也許標志著人民代表選舉制度正在由確認式制度向競爭式制度轉化，應該引起社會各界對我國現行人大代表選舉制度的思考。

　　這一來自另一座城市的基層民主實踐，讓曾經輔導北京九道灣居民進行社區直選的周鴻陵同樣興奮。這位北京新民教育研究中心主任說，深圳的公民自主競選現象已經脫離了泛意識形態化、浪漫化的色彩，表現出源于生活的理性、建設性的一面，一種深遠的變革、一種新的社會身份和社會意識正在悄然降臨和滋生。

　　周鴻陵說，一個社會的進步需要通過公民自主追求更多的權益來實現，社會不允許存在超公民的威權者。25年經濟改革的成功，是傳統計劃體制不斷被打破，社會成員通過市場交易的手段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結果。同樣，政治體制改革也有賴于公民廣泛運用憲法和法律賦予的權利，勇于承擔責任，以合作博弈的平和心態積極參與社會實踐。

　　深圳市人大常委會有關人士表示，面對這些“新情況”，他們正在抓緊時間進行總結。5月22日，中共福田區委常委、宣傳部長劉滿衡代表官方表態，認為福田區基層民主選舉中發生的“新鮮事”，體現了十六大以后基層民主政治建設的進程，“福田區有關領導的態度是以積極的眼光看待此事，順其自然，尊重民意。”

　　但是，一直在深圳各區選舉現場觀摩的選舉研究學者、深圳大學管理學院唐娟博士對本報記者說，現在對深圳的獨立競選現象作出完整評價為時稍早。比如吳海寧事件，由于陳慧斌既是代表候選人又是選舉工作領導小組組長，麻嶺選舉就變得復雜和奇怪起來。吳海寧和陳慧斌之間的博弈，從一開始就變成一場不對等的游戲，變成一個自由人對一個單位人、一個普通公民對一個準政府官員、一個自然人對一套運行機制、一個個體對一個系統的挑戰。而麻嶺社區選舉工作領導小組當初為取消選舉所援引的差額選舉原則和法定時間原則，只是一種就近援引，盡管表明了他們對實質民主和程序民主的尊重，但也正是因為現行選舉法律法規沒有對這樣具體的問題作出直接規定，制度上出現了虛空現象，由此生長出各種不同的解釋版本，凸顯出選舉中的隨意性。

　　她認為，這期間產生的諸多疑問和問題，與作為正式約束的選舉法律法規本身、與帶著巨大慣性和惰性的規則實施機制、與官員和民眾行為中體現出來的新舊政治文化因素、與其他制度和體制、與公民經濟力量的強弱及身份的自由或不自由等等因素，依舊有著密切的聯系。也正是由于上述因素的存在，才會催生麻嶺這樣的選舉事件。“有關公共權力部門面對新生力量的競選訴求，依然竭力求穩，過度干預，以目的理性決定程序理性，說明政府、選民及吳海寧們摒棄傳統的零和思維、學會合作博弈，還需要一段艱難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