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孫 銘 北京報道

　　“(如果得不到及時處理，)今年下半年，各商業銀行發放的出口退稅賬戶托管貸款，將不可避免地出現不良資產。”隆國強憂心忡忡地說。

　　隆是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外經濟研究部副主任。日前，他的小組就這個問題做了專

題研究，研究報告已上報國務院并抄送有關部委。

　　據有關部門統計，從2001年開辦出口退稅賬戶托管貸款以來，各商業銀行已累計發放該貸款500多億元，在地域上主要集中于東部沿海經濟發達地區。而且，這項貸款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繼續增長。最早開辦這項業務的中國銀行寧波分行的資料顯示，截止到今年四月末，出口退稅賬戶托管貸款余額為35.56億元。該行行長辦公室的胡宇罡稱，這項貸款增長比較快，四月末的貸款額比年初增長了6.49億元，增長速度高達22.32%。

　　隆國強分析，如果這項貸款出現問題，對地區金融業的打擊不可小覷。他建議國務院盡快關注這個問題，上半年就應出臺相關政策，以免釀成更大的金融風險。

　　銀行失算

　　一切都緣于對出口退稅款的拖欠。

　　出口退稅本來是國家為鼓勵出口而設立的，即將征收的增值稅退還給出口企業。然而，這項政策在執行中卻出現了問題，本來應該及時退還給出口企業的稅款出現了日益嚴重的拖欠現象。以2002年的數字為例，當年應該退稅2000億元，然而國家安排的預算卻只有1250億元，缺口高達750億元。據保守估計，截止到2002年底，全國累積出口退稅拖欠款已達2500億元。

　　出口退稅欠款嚴重影響了出口企業的資金狀況。但如果能以未來的退稅款為還款保證，由商業銀行向出口企業提供貸款，解決企業的流動資金困難，既可以繼續支持出口增長，又給銀行資金找到了新出路，而且貸款以國家退稅款做保證，“政府信用”沒什么風險——在這樣的思路下，商業銀行的“出口退稅賬戶托管貸款”應運而生。

　　即根據企業提供的有關部門出具的出口退稅憑證，在對企業出口退稅賬戶進行托管的前提下，向出口企業提供以出口退稅應收款作為還款保證的短期流動資金貸款。企業在銀行開立出口退稅專用賬戶，出口退稅的款項發放下來，就打入這個專用賬戶作為還款保證。浙江寧波最早搞了試點，2001年，中國人民銀行、外經貿部和國家稅務總局在總結寧波經驗的基礎上，正式發文在全國推開了這項貸款。

　　然而，現在看來，銀行是“失算”了。

　　出口退稅賬戶托管貸款原屬流動資金貸款，最早的相關規定要求貸款期限不超過6個月，后來又改為不超過1年。但是，貸款一年期限過了之后，企業應該收到的退稅款仍然沒有到賬，貸款無力償還。

　　隆國強分析，由于這項貸款大規模開展是在2001年年初，貸款期限一般為一年，但按照《貸款通則》的規定，貸款到期后還可展期，但展期的期限不能超過首期，這樣算來，兩年期限即將到來。根據目前退稅欠款依然嚴重的情況看，今年下半年，銀行的出口退稅賬戶托管貸款將不可避免會出現壞賬。而開辦這項業務較早的銀行可能出現壞賬的時間更早。根據在上海、浙江等地的調研情況，隆國強估計到今年8月份有些銀行就會暴露出這些問題。

　　六條建議

　　“現在來看，有些銀行對這項貸款業務的風險估計不足。”隆國強說。

　　隆國強分析，如果貸款企業與別的企業發生糾紛，銀行沒有優先受償權；如果企業發生騙稅或者偷、逃、漏稅的情況，出口退稅款是要首先被政府沒收的，還款就失去了保證；另外，如果企業因為資金周轉問題出現破產，按照規定，出口企業一旦失去法人資格，那么政府所欠企業的出口退稅款也就不再退還，銀行貸款的還款保證更是無從談起。

　　不過，在事實上，出口退稅貸款確實促進了出口的發展。隆國強說，“中國產品的出口勢頭依然很強勁，出口退稅賬戶托管貸款功不可沒。”

　　為了保證出口退稅賬戶托管貸款的發展，隆國強在提交給有關部門的報告里提出六條措施，以使這項貸款保持可持續性。

　　首先是建議國家加快退稅進度，“政府欠企業的錢要盡快還”，只要政府能按時還款，銀行的風險也會相應變小。

　　其次是在出口退稅的實際額度下達后，要及時撥給企業，讓企業對退稅款的調度使用有合理的預期。目前退稅款大部分是在年底撥付，如果能改為按照出口進度分批陸續撥付，企業的流動資金壓力就會減輕，還款也就有了保障。

　　第三條是建議最高法院出臺司法解釋，使出口退稅賬戶托管貸款能有對抗第三者的法律效力，不致因企業的其他糾紛而連累到這項貸款。

　　第四條關系出口退稅賬戶托管貸款的利息負擔問題。由于這項貸款的直接原因是政府拖欠企業稅款，因此，即使企業能通過這項貸款拿到錢，利息負擔對企業來說也是不公平的。目前雖然有些地方已經開始由財政來承擔部分或全部貸款利息，但大部分地區財政都沒有做這個工作。隆的小組報告建議，將中央財政的對一般貿易的“出口貼息”，改為對出口退稅賬戶托管貸款的利息補貼。隆國強說，由于中央財政的“出口貼息”屬于出口補貼，與WTO的有關規則沖突，如果外國政府提出抗議，中國政府將不好處理。而將“出口貼息”改為出口退稅賬戶托管貸款利息補貼，這樣合情合理，也不會和國際規則沖突。

　　另外兩條措施是技術層面的。由于這項貸款需要提供有關部門的退稅證明，而這項證明的出具機關卻五花八門，有的是外經貿部門出，有的是稅務部門出，有的是地方政府出，標準很不統一，也增加了銀行的交易成本。這個報告建議有關部門統一出具退稅證明，加強信息的互連互通，提高貸款審批、發放和還款等環節的效率。

　　證券化思路

　　所有這些措施的一個核心前提是：錢。錢從何來？如果能拿出錢來歸還欠款，出口退稅貸款問題將迎刃而解。

　　但2500多億的欠款讓中央財政一下子掏錢解決很難落實。能不能找到一種既不需要財政立即掏錢，又能解決銀行和企業困境的辦法呢？“我們想了十多種解決辦法，最后還是覺得用證券化的思路比較好。”隆國強說。

　　隆國強解釋說，所謂證券化，就是政府對債權企業定向發行債券，企業可以拿這些債券去銀行質押以獲取資金，這樣企業有了資金，銀行的風險也化解了。

　　但這些證券最終還是需要政府償還，既然現在財政困難，那么以后是否有實力償還呢？隆國強分析，我國目前財政增長勢頭很好，如果將退稅款證券化，比如期限是5年，那么5年后我國財政實力大大增強，還這些款應該不成問題。

　　“發生SARS疫情后，中央財政有減收增支的壓力。但要解決出口退稅欠款的問題，我們覺得證券化方案更易于被決策層所接受。”隆國強說。

　　另外隆國強認為發行這種債券目前沒有法律障礙，這種債券的實質是“政府給企業打的欠條”，而不是國債，如果這種債券是國債的話，那么操作起來就需要人大批準。

　　但這種證券化的做法也不是沒有問題的。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外經濟研究部主任張小濟認為，如果搞證券化，由于是政府發債，應該屬于變相的國債，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發行國債來償還出口退稅欠款。“證券化的做法實際是把簡單問題復雜化了。”張小濟說。

　　另據國務院有關人士透露，新一屆政府對出口退稅欠款的問題比較重視，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已經指示有關部門，要標本兼治，爭取在比較短的時間內解決這個問題。

　　最后，隆國強在調研報告中提出解決出口退稅欠款問題的原則是“新舊分開，遠近結合”。也就是不要再增加新的欠稅，建立剛性的出口退稅年度清算制度；對于歷史遺留下來的舊賬，隆國強認為，證券化仍是現實可行的解決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