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夏曉柏 長沙報道

　　5月19日凌晨，位于湖南省長沙市開福區的五合垸潰堤。

　　這是今年全國防汛搶險工作開展以來第一個被洪水沖垮的垸子(垸子指周圍被堤壩圍繞起來的居住地)。

　　自4月1日入汛以來，由于洪水來勢迅猛，湖南省部分地方暴發山洪，全省9個市42個縣(市、區)464個鄉鎮受災，受災人口380.41萬，造成直接經濟損失達9.54億元，其中水利設施直接經濟損失2.4億元。受災嚴重的有郴州臨武、永州道縣、衡陽衡東、株洲茶陵、長沙開福等縣(市、區)。

　　長沙開福區災情焦點便是五合垸。

　　京廣鐵路就在百米之外

　　五合垸是長沙市開福區新港鎮戴家河村的一部分，垸內有耕地面積740畝，居民145戶410人，垸子東臨撈刀河，西接湘江，南面是湘江與撈刀河的交匯處，百米之外，便是京廣鐵路。

　　“5月19日凌晨，出現第一次涌漏在3點鐘左右，當時我是5個巡堤人員之一。”5月27日，村民肖建平向記者回憶大堤崩潰那夜的情形。在發現了離大堤10米處一個約10公分大的涌沙冒水點后，巡堤人員向五合垸防汛指揮部火速報告。

　　隨后，開福區區長李繼紅、區政法委書記陳大慶、區人大副主任梁宗仁，以及新港鎮的相關負責人也趕到現場。在他們的組織下，在開福區水利局副局長貝臏兵和新港鎮水文站彭飛虎等技術人員的指導下，大家對涌漏進行壓浸處理，險情暫時被控制住了。

　　肖建平說，這時一位領導招呼大家說：“同志們辛苦了，先回去休息，等有了情況再通知大家。”于是大部分防汛人員撤離了現場。沒有人能想到，這個看起來是體恤下屬的決定，會成為整個事件的拐點。

　　“那個領導我不認識，但這是指揮不當，第一次壓浸后，如果繼續加強防汛，就不會有第二次險情了。”幾乎年年都參加防汛的肖建平說。

　　凌晨4點半，繼續巡堤的肖建平和其他四個同伴再次發現了險情。在第一次壓浸處理的堤北側5米外，他們又看到有七八個10公分左右大的涌沙冒水點。這一次，他們立即向上匯報給新港鎮副鎮長曾群湘。

　　緊接著，鎮守在防汛指揮部的開福區區政法委書記陳大慶，區公安分局范恩山和派出所負責人在5點13分趕到了現場。

　　5點15分，高達500公分的水柱，將大堤撕開一個100米上下的口子。

　　潰堤了！罷官

　　災情發生后，開福區區委書記趙文彬等人組織了300多救援人員搶救和疏散被淹群眾。萬幸的是，無一人傷亡。

　　但究竟有多少財產在洪水中泯滅，目前當地政府部門還沒有給出確切的統計數據。

　　5月19日凌晨7時，長沙市委書記梅克保，市長譚仲池趕到潰垸現場。當即做出明確要求：各級領導要全力以赴，做好災民的安置，穩定和救災工作；并立即通報全市各縣市區要吸取五合垸退水垮堤的教訓，堅決防止再發生重大險情；對工作不落實，造成嚴重后果的必須從嚴追究；另外要求市防指組織人員迅速查明大堤潰決的原因。

　　當日上午10點，湖南省防汛指揮部要求長沙市在22日之前要將五合垸潰堤的責任處分上報。

　　“19日晚上12點，長沙市紀委找人去開福區反映情況，一共去了10個人�熎渲�7個是村里面的領導，另外3個是巡堤人員，其中兩個是村委會主任彭志雄的郎舅，一個是我小學沒畢業的弟弟。”

　　強烈要求和他們一起去反映情況的肖建平在大橋上被甩掉了，倔強的肖建平汲著一雙破拖鞋，攔住了一輛過路的摩托車才到了開福區值班室。

　　“我是受災最重的災民，他們卻不讓我說話，他們怕我實話實說。”肖建平提起這事氣便不打一處來。

　　5月21日晚，長沙市委市政府作出決定：長沙市開福區五合垸潰決的9名有關責任人分別受到記過、撤職處分，其中開福區委書記趙文彬、區長李繼紅分別受到黨內記過處分，區政法委書記陳大慶記大過，開福區新港鎮副鎮長曾群湘，戴家河村村支書肖安輝被撤職。

　　錢去哪兒了

　　“我71歲了，手里起了五棟房子，沒有一棟不是被洪水沖垮的。”顫顫巍巍的肖老爹，站在三十多米高的堤垸缺口邊，指著腳下的一片汪洋說。

　　在五合垸，這樣的悲劇十年里已不是第一次上演——十年間，五合垸四次潰堤。

　　“要是1998年之后平垸行洪了，這次我們還受什么災？”村民們向記者異口同聲地埋怨，“1998年特大洪水完了以后，國家批準我們五合垸平垸行洪，搞勘測，繪圖和丈量的來了幾批，我們的房子都量過了，可事后就沒動靜了。”

　　“1998年，五合垸確實曾經列入平垸行洪的范疇，國家當時的政策是平均每戶補助一萬五千元，叫做建房材料補助款。”湖南省平垸行洪移民建鎮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熞韵潞喎Q“湖南省平建辦”�牭呢撠熑苏f，“可五合垸相當于城郊，基礎條件好，樓房太多了，每戶只有一萬五，他怎么愿意搬，國家又沒有另外的錢給。”

　　“中央撥的平垸行洪資金是一萬五一戶，五合垸有145戶人家，那就是近220萬元，可錢上哪去了？沒有人跟我們交代過。”有村民質疑道。

　　“五合垸一戶一萬五根本搬不動，所以區里請示省里面，批準推遲平垸行洪。五合垸的錢有可能是退回去了。”上任不久的開福區宣傳部王部長代表區政府解釋說。

　　湖南省水利廳計財處向朝暉副處長也向記者證實，1999年長沙市向省災后重建辦�煬F“平建辦”�犐蠄鬁蕚鋵嵤┢桔�行洪的名單里，其中就沒有包括五合垸。

　　“區里把錢退到省里，省里把它用到其他群眾有意愿的汛區，�熎桔�行洪的�犎�省有15萬戶，反正是用到其他地方了。”湖南省平建辦的負責人肯定地對記者說。

　　但這筆原擬下發給五合垸的建房材料補助款究竟是多少，不僅平建辦的負責人不清楚，湖南省水利廳計財處向朝暉副處長、開福區宣傳部王部長也都不清楚。

　　倒是有五合垸村民告訴記者，“5月22日上午10點多，區政法委書記陳大慶在五合垸防洪救災指揮部講，按1998年五合垸平垸行洪資金，中央撥下來有70多萬，錢到了區里，區里返上去了。”

　　糊涂賬

　　5月27日下午，記者來到五合垸龍舟組的郭其文家中。由于龍舟組10多戶人家住在地勢較高處，所以5月19日的洪水很難淹到他們的家。而在兩年前，龍舟組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重災區。“1998年就喊移民，直到2000年才拿到錢。”郭其文清楚地記得移民的艱難，“我在鎮政府拿地支票，一般每戶在一萬一千元左右，龍舟組總共是31萬多。”

　　其實這次的移民只是從堤外遷到堤內而已，遷來遷去還是在五合垸范圍內。五合垸有5個組，其中龍舟組和肖家洲當年都得到了移民重建的承諾。而說起移民重建資金的來源，村民們只知道是湖南省水利廳撥的款。但湖南省水利廳計財處向朝暉副處長卻對這筆資金的情況不大清楚。

　　“1998年撥下來61萬，但只有龍舟組拿到了31萬，而我們肖家洲的30萬卻沒看到。”肖建平對此很有些想不通。肖建平舉家借債4萬多共投資8萬元蓋起的樓房被洪水夷為平地。“如果像龍舟組一樣整體選址搬到堤外，我的房子還會不見了嗎？”肖建平遺憾地說。

　　肖家洲組的30萬移民款到底去哪了呢﹖

　　開福區宣傳部王部長在幾番核實后，致電記者：“1998年后上面撥下來61萬，肖家洲的30萬沒落實，現在在區財政局的賬上。”至于為何沒有落實，開福區沒有給出明確的答復。

　　讓開福區去年新上任的領導班子感到棘手的還有：潰堤之后，五合垸所在的戴家河村村民們的憤怒。

　　根據村民們提供的四年前上報各級機關的材料顯示：1999年，在當時的鄉政府支持下，戴家河村賬務清理小組成立，當清賬小組要求清查1992、1994以及1998年潰垸后的救災財物明細賬目時，村支部“拒不做出任何說明和交出所有救災等項目數據”。

　　這份幾十頁紙的清賬材料，對1991年至1998年間戴家河村村委班子的經濟問題做了結論：八年來涉及的總金額達237萬多元。“清賬花了兩個多月，證據都是齊全的。可是后來被區里壓下來了。”當時清賬小組的成員黃湘建對記者說。

　　“像五合垸這種小垸子，主要靠鄉鎮、村一級出資修補大堤，我們村是新港鎮數一數二的村，錢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基本建設卻一點都沒搞。”這是5月28日晚上8點記者離開五合垸時，村民對記者說的最后一句話。

　　尾聲

　　5月28日，長沙市初步做出了五合垸整治與撈刀河改道并行的方案，五合垸村民整體移民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只是具體的實行辦法還在醞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