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非典”尋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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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3年05月30日 17:48 《財經》雜志 | ||
劉劍倫,廣州一家醫院的教授,到香港參加外甥的婚宴,也把“非典”病毒帶到了香港。但他可能并非香港疫情的惟一源頭 本刊特約記者 危驛/文 (一) 尋求非典型肺炎疫癥的源頭,從任何意義上說,都是一種誘惑。香港人在講述他們的“非典”尋根故事時,必定會提到一個名字——劉劍倫。在3月19日晚的一個新聞發布會上,香港衛生署署長陳馮富珍透露,根據衛生署派出的疾病預防及控制專家調查,發現“香港的肺炎個案源頭”來自廣州的一位名叫劉劍倫的醫生。 據世界衛生組織的數字,截至5月27日,香港累計報告SARS病例1728宗,死亡病例269宗。 2月21日,來自廣州的劉劍倫夫婦來到香港。下午5時左右,他們在位于九龍的三星級的京華酒店登記入住。 他們提著行李來到了911號房。房間大小適中,地上鋪著一張淺淺的橄欖色的地毯。從窗口往外望,可以見到一個殼牌汽油加油站和一個埃索汽油加油站,還有一個YMCA旅館。 這一個晚上,有三個新加坡女人住在這一層樓。在劉劍倫夫婦入住的911號房的對門是910房,住著的是一個叫Johnny Chen的美籍華裔商人,他從上海取道香港前往越南河內。就在劉劍倫夫婦入住后,一對來自加拿大多倫多的夫婦辦了退房手續,他們原先住的也是九樓。 第二天早上,劉劍倫感到不適。10時,劉劍倫夫婦退房,直奔只隔五個路口的廣華醫院。在那里,他被送進了深切治療科。 這個時候,在劉劍倫生活和工作的所在地廣州,“非典”的確診病患還在持續飆升,按后來的流行病學的統計,到2月10日已有576人發病(見《中華流行病學雜志》2003年5月第24卷第5期《廣東省傳染性非典型肺炎流行病學特征初步調查》——編者注)。然而,這一切當時并不為外界所知。一天,中山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院長(下稱中山二院)黃洪章突然接到消息:本院64歲的劉劍倫教授在香港病倒,高度懷疑所患正是非典型肺炎,目前正在香港廣華醫院搶救。 劉劍倫在中山二院腎內科工作了20多年,前幾年他已到年齡退休,但被醫院返聘,所以在2月21日去香港之前,他還一直在腎內科工作。據一名護士說,劉教授醫術甚高,很多病人都一定要掛他的號,有時一天就得接診100多個,他經常得加班。 劉劍倫所在的腎內科,位于中山二院嶺南樓12樓。這一層樓,除了腎內科,就是呼吸內科。 今年農歷大年二十九(1月31日)到正月初一(2月1日),大約40個小時的時間里,后來被很多人稱為“超級傳染者”的周某就是在嶺南樓12樓呼吸內科里被搶救的。在這40個小時里,接觸過他的呼吸科主任、醫生、護士、護工、救護車司機,后來全部被證實感染上非典型肺炎。嶺南樓當時還有其他住院SARS患者,而防護設備明顯不足。2月間醫護人員陸續發病,一下子倒了67名醫護人員,呼吸內科幾乎全軍覆沒。 (二) 劉劍倫就在與呼吸內科毗鄰的腎內科工作,這幢嶺南樓通風欠佳,后來被認為是醫護人員大量感染的重要原因。劉劍倫顯然身處院中最嚴重的“疫區”,亦不可避免地與先后染恙的呼吸科醫護人員多有接觸。 不過當時人們對此并無明確意識,廣東疾控當局也未曾規定,密切接觸者需進行隔離觀察。 據中山二院內科一位負責人稱,實際上,2月中旬,劉劍倫已經出現了若干非典型肺炎癥狀,如發低燒、咳嗽等。但劉劍倫堅持認為自己得的是普通的感冒。他給自己開了些抗生素,照了一個肺部X光片,肺部看來沒有什么問題。按照原定的計劃,他與太太一起于2月21日經深圳抵達香港,準備出席劉劍倫妹妹的孩子的婚禮。 廣州的中山二院方面稱,他們不知道劉劍倫的行程。 劉劍倫到了廣華醫院后仍堅持認為他得的不是非典型肺炎。廣華醫院向《財經》提供的材料表示,劉劍倫于2月22日自行到廣華醫院急診室求診。病人當時向醫生表示自己于早些時間在內地曾患肺炎,但已痊愈。并告知醫生三天前開始出現發燒、心跳及呼吸困難等病癥。廣華醫院的記錄還稱,病人于入院前已自行服用抗生素。 當醫生向劉劍倫展示他的肺部X光片時,他看到了肺部上標志性的白色斑點,只得點了點頭。 “這時,他相信他得的就是‘非典’了,”一位治療過他的醫生說。“是的,他很害怕。” 2月23日上午,劉劍倫的情況變得更壞,醫院給他掛上了呼吸機。他十分虛弱,從此神志不清,于3月4日去世。 就在劉劍倫在廣華醫院昏迷的時候,那六個曾與劉劍倫同期入住京華酒店九樓的住客,分別在河內、新加坡和多倫多病倒了。當他們到醫院就診時,不少醫生和護士受到了感染。 截至5月27日,越南累計報告SARS病例63宗,死亡五宗;新加坡累計報告病例206宗,死亡31宗;加拿大累計報告病例148宗,死亡26宗。 在廣華醫院,一名醫生和五名護士受感染。 3月4日,曾到訪過京華酒店的26歲香港機場工作人員住進了威爾斯親王醫院,到3月11日,該院即有50名醫護人員受感染。一位到威爾士親王探望兄長的北京人李某不幸受到感染,他在15日乘飛機回到北京時感染了同機的16人,并引發了北京的第二條長長的傳染鏈(參見《SARS每周調查》第3期《東直門醫院感染內幕》)。 3月13日,一名33歲的腎病患者在威爾士親王醫院住了一晚,他是要做腎透析而需要驗血。次日,他拿到了結果出院,隨后到淘大花園探望他的哥哥。殊不知,他身上已帶著非典型肺炎的病毒,最終導致了淘大花園超過300名居民被感染。 (三) 接到香港方面的消息后,中山二院院長黃洪章與另一位專家當即赴香港看望劉劍倫。那時候,中山二院已收治了近百名“非典”患者。黃洪章等人一到香港就向廣華醫院方面建議使用一套在中山二院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案,包括注射腎上腺皮質激素等。但是,香港的同行拒絕了這套方案,表示不能隨便為患者注射這類激素。 中山二院內科的一位負責人說,盡管在急性重度肺炎等肺部病變的臨床治療上,腎上腺皮質激素的使用已很常見,但其使用時機卻是頗為考究的。如果用早了,身體里的抗體就產生得少,影響病人自身免疫力,而人體自身的免疫力是對抗疾病的最重要的因素。 據這位專家說,發病三天之后才用這種激素,效果會較好,因這時病人體內的免疫系統已被激活。 這位專家分析,香港同行不敢采納廣州方面的意見,與那里的用藥制度有關。在香港,用藥是非常規范的。但因為SARS是一種新病,原有的治療方案不起作用。死守規范,有時就變成了死板了。 “內地的醫生比較習慣于靠臨床經驗靈活制定治療方案,”這位專家說。 關于廣州同行曾對劉劍倫治療方案提出建議的說法,記者未能得到廣華醫院的確認。 劉劍倫的病也傳給了他的太太和妹夫。劉劍倫的女兒從廣州趕到香港把母親接回廣州治療,入住中山二院。劉太太目前已康復。 記者暫無法聯系上劉劍倫的親屬,聽取他們對整個過程的描述。 劉劍倫是不是就是引發香港“非典”疫情爆發的源頭?也許是因為這個可能性,在中山二院說起劉劍倫教授,不少人都避而不談。 不過,中山二院一名內科負責人十分肯定地排除了劉劍倫作為香港“非典”疫情源頭的惟一性。他說:"從現在的研究結果來看,香港的SARS病毒有幾個變種,應該是分別來自幾個傳播者。” 香港與內地特別是廣東之間,人員來往頻繁。據香港人民入境事務處數字,僅羅湖一個口岸,一天內即有近30萬人次往返。 劉劍倫是如何把病毒傳染給他人的?一個接近調查人員的消息來源提供了這樣一個版本:根據環境測試推測,劉劍倫在酒店里嘔吐,酒店工作人員清掃地毯上的污物,真空吸塵機把無形的傳染性病毒散播到空氣中去,使該樓層上的客人和過客受到感染。 但是,如今調查人員仍不能解釋為何京華酒店的300名員工全能躲過此難。他們也不能解釋,為何那三個新加坡女人中,只有一人把病毒傳染給了別人,導致了198人受感染。這名婦女被救活了,但她的父母和教父卻去世了。- 本刊記者曹海麗對此文亦有貢獻 [財經SARS每周調查5月29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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