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中國人民銀行合作金融機構監督司副司長李均鋒

　　本刊記者周繼秀 呂曉偉

　　2003年4月14日，央行發出的《要求進一步做好農村信用社支農服務工作》的通知強調，要把進一步做好農村信用社支農服務作為當前人民銀行的一項工作重點，農村信用社要發

揮點多面廣與農民聯系密切的特點，深入農村，改進服務，積極吸收農民閑置資金。同時要加大支農貸款的投放力度，充分發揮農村金融主力軍的作用，實現2003年農村信用社貸款增長15%以上，其中農業貸款要增長20%以上的目標。這是新一屆政府實施農村金融改革方針的具體措施。

　　4月8日，浙江鄞州農村合作銀行銀行的成立，是否意味著農村信用社的改革有了新的突破？農村信用社將如何發展？為何成立農村合作銀行？就此，記者走訪中國人民銀行合作金融機構監督司副司長李均鋒。

　　態度僅僅是試點

　　對于成立鄞州農村合作銀行，業界人士看法有所不同。一種觀點認為在股份與合作制中不可能走中間道路，要么是股份制，要么是合作制，兩種融合的模式最終還得進行改造。另一種觀點認為股份制特點與合作制的特點結合起來，更適合中國農村的特點。在談到對此看法時，李副司長說：“從我們職能部門對合作銀行的態度：現在僅僅是試點，不要過分宣傳。目前農村商業銀行有試點，合作銀行也有試點，所以我們要對這兩種模式進行觀察，看哪一種更適合我國農村金融的發展。作為監管部門，我們不會對改革模式之爭提出傾向性意見，而是要求各地農村信用社因地制宜，針對當地和信用社自身的特點選擇合適的模式，不搞‘一刀切。’央行提倡從各地實際出發，進行多樣化的制度創新。

　　談到剛組建的鄞州農村合作銀行，李副司長對記者說：“從嚴格意義上講，是在堅持農村金融合作制的特點上，借鑒了一些股份制好的做法，它是合作制和股份制相結合的產物，但在形式上，它既不完全是股份制，也不純粹是合作制�！�。

　　李副司長個人更傾向農村合作銀行。他認為，合作銀行比完全的農村商業銀行更適合中國的東部發達地區農村情況。我們國家農村和國外情況不一樣，在我國東部發達地區以及城郊地區城鄉出現一體化，農業所占的比重較低，農村經濟是多元化經濟。如蘇州地區既有發達工業企業，也有個體工商企業及農戶。但由于具有這種主體分散性，如果完全按照商業銀行改革農村信用社，可能使這家金融機構，失去眾多分散的農民和個體工商戶這樣客戶，但完全按合作制來改革的話，照顧到了個體工商戶和農民，但是自身的效益將越來越低。在這種兩難情況下，作為一種金融機構，能不能找到一個最佳的結合點，既解決它的產權要明晰法人制度要完善，要追求企業經濟效益的問題，又要為社區內不同層次的客戶如大企業、中小企業個體工商戶和農民提供金融服務的問題。

　　李副司長表示，農村信用社改制，不管采取那種方式，都必須明晰產權關系，逐步完善金融機構的法人治理，建立良好的制度。只要符合要求，在性質和組織形式上可以多種多樣。

　　定位服務于“三農”

　　在談到農村合作銀行如何市場定位時，李副司長指出，在金融機構定位基礎上，農業合作銀行有義務有責任為各類層次的客戶提供服務，所以在產權結構和產權設立上，我們就設立這樣一個原則：(1)在企業和農民入股方面是有所限制的，要求在所有股權中，廣大農民的股份一定要占一定的比例，還要保證個體工商戶和中小企業在股權結構中占有一定比重。(2)在法人治理結構中，特別是在董事會框架中，也要求必須有一定的個體工商戶和農民，通過這種產權和制度的安排，保證這家機構在運作中，既要為大企業、大股東服務，也要為個體工商戶和農民服務。但這種制度的產權安排能不能在實踐中得到保證，這需要探索。從制度安排上，這家銀行是有這些特點的。這樣繁榮合作銀行不管是從產權設計、服務定位還是法人治理上，每個環節都體現了既要追求企業自身的發展，還要追求企業自身的發展，還要為廣大分散的中小企業和農民服務的功能。

　　對于剛成立的鄞州農村合作銀行，為什么稱為合作銀行，不叫商業銀行，李副司長告訴記者，作為主管部門主要基于幾個方面進行考慮：

　　一方面合作銀行是在沿海信用社基礎上進行改制的一個結果，它沒有和其他銀行進行重組，而是信用社本身的改制。為了保持這種連續性，所以合作銀行的名稱可能更接近一些。

　　另一方面鄞州農村合作銀行的職能和定位，應該仍然是為“三農”服務的金融組織，不應該完全追求商業利潤為惟一目的。在為社區服務中實現自身的經濟效益，但也把追求贏利與合作制不能完全對立起來。如果它完全以商業追求為目的，它可能把它的重點過多地集中在工商企業，而不支持廣大中小企業和農戶，考慮到它是為“三農”服務的市場定位，叫合作銀行比較確切。

　　再一方面因為它本身在產權設計和法人結構上也堅持帶來合作社特點，鄞州農村合作銀行股權結構設計上，股東代表按資格股一人一票，法人投資股每10萬股一票選舉產生。這樣的好處是在股權治理結構上就有效防止被少數人、大股東控制的可能，從而保證對區域內“三農”的支持力度。

　　對于這種新形式的合作銀行，一直致力于研究農村金融的中國社會科學院專家張元紅認為，合作銀行也是一種積極的探索，不過現在不大提倡股份合作制，從表面上看是兩者兼顧，但是內部有些矛盾不好解決。單純的合作制和單純的股份制都是比較好操作的，因為都有一套現成的制度和框架。

　　產權結構不同地區不同模式

　　李副司長在農村信用社產權結構上還提出自己的見解：一方面以縣為單位統一法人，將原來鄉鎮信用合作社社和縣鎮信用社各類法人體制，重組改制或以縣為單位統一法人的信用合作社。全縣以縣為單位提供金融服務的模式。另一方面繼續完善縣信用合作社和鄉鎮信用合作社各類法人體制。這種體制有其環境也有其歷史，以鄉鎮為單位能夠更接近農民，更好地為農民服務，這比較適合中部、西部地區。

　　李副司長在這些地區的農村信用社，提供的金融服務主要是一家一戶的，零散服務。因為企業貸款很少，這種一家一戶分散的貸款也比較好進行。如果過于集中到縣里，反而會影響到對農民的服務。特別是那些以農戶貸款為主的信用合作社，我們仍然可以保留縣、鄉級信用合作社社兩類法人體制。再次，在符合條件經濟發達地區，信用社規模比較大，可以改造股份制的商業銀行。如東部沿海、城郊、城鄉一體化程度較高的地區。在2001年11月底12月初常熟、張家港、江陰相繼成立股份制農村商業銀行。張元紅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商業銀行的模式在這些地區是非常適合的，商業銀行客戶中“三農”不是最主要的客戶，貸款的金額上來說企業的較多，這樣商業上的運作更好一點。

　　(本刊實習記者周林對本文也有貢獻)

　　短評

　　股份合作制不易操作

　　張元紅

　　2003年4月8日，寧波鄞州農村合作銀行正式成立。應該說這是對我國農村金融改革所進行的一項有益的探索。眾所周知，產權與治理結構不完善是制約我國農村信用社發展的一個根本因素，寧波鄞州農村合作銀行的組建正是想在這方面有所創新、有所突破，因此這項變革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完善產權與治理結構的最佳途徑應該是組建規范的股份制企業，但是，鄞州農村合作銀行并沒有堅持實行純粹的股份制銀行模式，而是選用了股份制和合作制合二為一的模式。不少理論界人士認為，合作制和股份制之間能否完全協調還有待實踐的檢驗。從基本原理來說，合作制強調的是人的權利和義務，而股份制則強調資本(股份)的權利和義務，兩者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是顯而易見的。寧波鄞州農村合作銀行之所以如此選擇，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現實制度和政策環境的考慮。因為為“三農”服務是國家對農村信用社的一個基本定位，只有堅持這個方向的改革才能得到肯定。寧波鄞州農村合作銀行認為吸收大量的農民股東并保證他們的權利，最有可能體現為“三農”服務的基本方向，合作制正是基于這種考慮而設計的。

　　不可否認，在為特定弱勢群體提供服務和幫助方面，合作制確實有著一些其它制度所不具備的優勢。世界各國合作事業的發展歷史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但同樣不能忽視的是，合作制在明晰產權、激勵創新等方面也有一定的局限。合作制特別適合小范圍的、同質會員之間的合作與交易，更強調合作而不是盈利，對于企業規模的擴大和激烈競爭的市場經濟來說有時會顯得力不從心，這一點在金融企業中可能會有更強烈的體現。因此我們看到，一些原來比較純粹的信貸合作組織在規模逐漸壯大以后會逐漸向股份制方向演化。這并不是說我國目前不太需要合作金融，而是要給合作金融更為明確的定位，將他們與商業銀行明確區分開來，這樣也便于國家在政策上更有針對性地進行扶持。

　　我們認為，不論股份制還是商業化，都不會從本質上與服務“三農”發生沖突，即使實行完全商業化的股份制乃至私人銀行也是如此。目前服務“三農”與銀行商業利益之間出現沖突的根本原因在于現行制度和政策的缺陷，比如利率沒有市場化，企業不能從中彌補服務“三農”的成本；再比如銀行規模偏大，不愿從事零散業務；還有市場缺乏競爭，企業也不會主動進行創新、積極開拓市場、努力爭奪客戶。相信，隨著利率市場化改革以及更多適合不同客戶需求的銀行金融機構的出現，目前在這方面的沖突會逐步減少，有些小銀行可能會更積極主動地服務于小客戶。

　　無論如何，我國地域遼闊，不同地區之間經濟和社會發展水平差異很大，各個地區金融機構面臨的市場結構互不相同，金融機構自身的發展和經營也各有特色，用完全統一的模式去推行農村信用社的改革自然是不合理的，也是很難取得成功的。因此很難說哪一種模式是最好的，關鍵要看它能否適應當地的具體情況。

　　需要指出，作為市場經濟中獨立自主的經營主體，金融機構和農戶、企業之間的關系應該是對等的，它們之間既有互利雙贏的機會，也會有矛盾和沖突之處。因此在我們強調為“三農”服務的同時，首先要保證金融機構的生存和發展，要充分照顧到金融機構的利益，否則的話，就會變成“竭澤而漁”，失去長期發展的基礎。特別需要強調的是，一些決策部門在談到信用社服務“三農”問題時，就好像是在談一種財政工具，而不是談一種企業行為，這實際上是一種不折不扣的計劃經濟時期的金融觀念，這種觀點必須改變，否則我們就不可能建立適合市場經濟需求的金融部門和金融市場。

　　應該說，合作制、股份制各有其特長，合作化和商業化各有其利弊。單純的合作制或者單純的股份制都容易操作，但股份合作制卻有相當的難度，試想一下，500萬和1000元都是一票，但分紅相差5000倍，決策權和收益權是不對等的。一般情況下，大小股東之間利益可能沒有沖突，但也難免會有發生沖突的時候。因此股份合作制在將來的運作過程中可能還需要不斷調和和完善。我們真誠祝愿寧波鄞州農村合作銀行在這方面能夠揚長避短、靈活調整、保持創新、適應形勢的變化和市場經濟發展的需要。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