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封鎖下的情感生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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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3年05月15日 16:58 南方周末 | ||
本報駐京記者 李海鵬 在SARS的陰影下,我們更多地體味著自己的內心———平靜、恐懼、孤獨、憂傷……脫離了紛繁的日常生活,這些情緒來得如此清晰而強烈。或者,是多種情緒的混雜。無可否 也許,是對生命本身的留戀,使得我們褪去了張揚的欲望,關注手邊凡俗的幸福。正如張愛玲筆下的《傾城之戀》,那對勾心斗角的情侶,因為香港的陷落而得到了成全。 “……在這動蕩的世界里,錢財,地產,天長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這口氣,還有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他們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僅僅是一剎那的徹底的諒解,然而這一剎那夠他們在一起和諧地活個十年八年。” ———這個專題所記錄的,是災難中人類心靈的一瞬間。 在潛伏著危險的空氣中,手繪卡片被掛在北京人民醫院門口輕輕搖晃的槐樹枝上,這是SARS時期人們的情感生活的一個象征。它意味著盡管災難當前,人們仍可作出一些美好的選擇:不是走向自私,而是走向互助。 誰也無法否認,由于疫病的烈性傳染,人們之間的距離突然被恐懼大幅度地拉開,但同時,從問候電話、手機短信和電子郵件中,人們也體驗到了比平時更多的人情溫暖。 即使只能對身邊人群進行直接觀察,我們也可以發現,這個危難時期正在制造一種“回到過去時”的情感生活方式,就像在逝去的農耕年代里一樣,人們更懂得唇齒相依,更為彼此愛護,家庭關系變得緊密。 在北京電影學院讀研究生的楊蕊給她的男朋友打電話,“王沖霄同志,讓我看你一眼吧。”由于男友供職的中央電視臺正在開會,他只能下樓5分鐘,兩人匆匆見了一面。在長達10年的相處中,他們還從沒覺得有這種“倉促看一眼”的必要,而在非典時期,她卻突然感到非如此不可。 也是由于SARS,楊蕊突然多了很多從未見面的朋友,她的妹妹在北京讀大學,每天心情緊張,要給姐姐打十幾通電話緩解壓力,電話打到5月份,常常是妹妹說完,妹妹的同學再來說。“我覺得自己像個心理醫生似的,或者像個姐姐,但是特有意思的是我不僅不煩,還覺得這個角色很好。”楊蕊笑著說,“我成了非典型時期里特有的非典型好人。” 很多人都曾經擔心,正在經歷的這段時間會在歷史上被記述為“2003年春,北京瘟疫……”,但是也有一些戲劇化生活的愛好者,特別地期望著它是一個戀愛的季節。在網上,從《霍亂時期的愛情》到《屋頂上的輕騎兵》的一系列題材相關的文學作品被適時談論,帶有文藝風格的、疫病與愛情之間的關系,似乎格外值得幻想。 在北京的一個舞蹈愛好者團體舉辦的聚會上,在一家巧克力公司擔任主管的吳丹手中捏著點燃的蠟燭,跟一個男演員喝酒。她已經暗戀這個男演員3個月,“我心里想,SARS也許能夠成全我跟他的一段愛情故事。” 兩個月來,北京的離婚率下降了50%,這大概是因為人們不愿意出門,因為結婚率在同樣下降。不過呆在家里至少有個好處,讓你意識到家人的確實存在。 在中信文化公司上班的儲逸飛明白過來了,“以前真是意識不到,一周回父母家一趟,呆12個小時,沒多大一會兒和爸爸媽媽在一起。”他甚至說不清楚自己以前最在乎的是什么,是籃球還是自己的小胡子,但是現在意識到了,非常明確,就是親人、女友。“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在危險當中,要是比喻成大海上漂流著無數的木筏,那么我是跟親人呆在同一個木筏上。” 與他類似的是,北京惠新里小區的張宇也醒悟到,不能讓妻子獨自承受恐懼。從2002年世界杯前開始,他與妻子分居,5月2日,他為妻子在居委會辦了出入證,兩人重新生活在同一套房子里,真正開始了生死與共。他的行動體現出中國人在危險迫近時的心理反應模式:什么矛盾也比不上情分。 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沒了———在疫病流行的城市中,在事實上,這句話成為了人們更愿意付出愛意的理由。 如果從常識角度揣摩,我們會認識到,當商業活動大幅度減少,人們的商業追求也受到了抑制。而從寬泛的層面說,是對生命本身的留戀,使得人們褪去了張揚的欲望,珍惜手邊凡俗的幸福。 這個時期中真正值得慶幸的事實,無論是在政府層面還是在民間層面,也許就是在某種程度上,人類的對生命的尊重和愛的本能,正在自覺起來。它沒有演變成美國式的“9·11”之后的瘋狂做愛,也沒有激越地表現為“重壓下的美質”,而是以帶有中國文化特征的方式,表現為推己及人式的愛民、愛家、愛人。每個人都會期望,這個愛的潮流形成矢量,由此春夏兩季,沖向無限深邃的未來。 當然亦應相信,疫情并未泛濫得不可控制,奠定了這一良性變化的基礎。由驚慌自利到沉穩互助,人們經歷了心理承受曲線的第一個轉折點,但并不意味著在假設的更劇烈的危機面前,就不會經歷第二個反向的轉折。 正如一位受訪者所說:“要是特別特別嚴重,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還是這樣。” 疫病是暫時的,平常生活才是基本形態。因此真正有意義的期望也許是,在走向現代化的進程中,中國城市對自己付出愛意的記憶,可以同對危機的記憶一樣長久。對于物欲的再評價,對于異化的新審視,對于古老人情的再考量,應該屬于建設的范疇,而不應止于偶然的“重現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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