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為禍于中國，不單純是人民生命健康問題，還因其傳染性而引起的社會生活與經濟生活的局部斷裂。這種斷裂——包括實際斷裂與心理斷裂——還將持續多長，有待觀察

　　□本報記者 夏英

　　經濟預期被迫調整

　　4月中旬某一天，摩根士丹利亞洲公司董事總經理謝國忠在洗手間里認真地搓洗他的雙手。在一天內洗幾十次手目前成了每個香港市民的習慣。一個清潔工對他說：“你瘋了———再這樣下去，香港的水危機就要來了。”

　　很顯然，SARS對于香港的影響絕不僅僅局限于用水量的激增。餐館少人就餐，航班大幅取消，出租車排著長隊候客，往日熙熙攘攘的銅鑼灣人煙稀少，動感之都的光芒黯淡了。

　　3月27日，香港特區行政長官董建華召開記者會直陳：“香港正面對一場近半個世紀以來最嚴厲的傳染病威脅。”

　　董建華話音甫落，4月2日，各大投行和研究機構蜂擁調低對香港的經濟預期。高盛宣布，對香港2003年本地生產總值增長率將預期從3.0%下調至1.7%，美林公司將預期從4.6%砍至4%，摩根則從1.1%下調至0.2%。

　　SARS之禍亦非起于香港，但是，經濟學家對SARS廣泛關注，卻是起于SARS蔓延香港之時。

　　因為，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段，北有中國的首都北京、內陸省份山西，南有新加坡、越南河內等多個城市和地區迭發SARS。3月27日這天，世界衛生組織把上述城市和地區一同圈為疫區。

　　4月15日，謝國忠在報告中說：“如果SARS到4月底仍然未能控制住的話，我將繼續調低對經濟增長的預期。”

　　果然如此，摩根士丹利對2003年中國經濟增長預期從7.0%降低到6.5%。不約而同，高盛是7.5%到7.0%，摩根大通是8.0%到7.4%，渣打銀行是7.9%到7.5%，花旗環球金融是7.6%到6.7%。

　　美林是其間僅有的樂觀者，它預期中國經濟不降反升，增長率將由7.5%升至8%，依據是中國第一季度的9.9%經濟增長率———這是7年來的最高數值。

　　但調低預期并不僅僅是局外人之見。北大中國經濟研究中心教授海聞主持的一份研究報告也預測說，2003年GDP增長率將下降到6%—7%的區間，比原先的預期要低1%—2%。

　　潛藏的危險

　　經濟學家們的擔憂是有道理的。大量的商務旅行和國際會議被取消，旅游業一落千丈，餐館食客無幾……SARS的短期癥候已經初步顯現，波及到航空運輸服務業、餐飲娛樂業、旅游業、部分金融行業。

　　謝國忠評價說：“經濟的短期之痛是銳利的。僅僅是取消五一的長假期，就使今年的GDP下降0.2%—0.4%。正常經濟活動中斷招致的損失更多。”

　　花旗環球金融分析師黃益平作出了大致相同的判斷，他估計因為取消五一長假，將減少相當于去年同期60%的收入，即250億人民幣，是GDP的0.2%。

　　但分析師們現在擔心SARS可能引發的更多的相關問題。

　　謝國忠在4月23日的報告中警告說，一旦中國經濟進入一個快速下降周期，平衡表風險就可能產生。國有銀行大量的不良資產以及國有企業的低利潤率產生的風險眾所周知，但本輪經濟周期的最大風險卻來自于不透明的中國私營部門。

　　其中的典型例子是房地產業。這個行業有許多私營企業。這個對去年經濟增長的貢獻達到23%的行業現在正當如火如荼之際，從一個數字上就可以看出其高溫程度：在建的商業建筑面積已經從前年的7.72億平方米上升到去年的9.28億平方米。

　　這9億多平方米物業的最大買主本來是臺灣和香港居民，但SARS危機降低了他們的購買欲望。如果以銀行貸款為主要啟動和發展資金的房地產業出現猛烈下滑，甚至可能危及銀行體系。

　　黃益平的憂慮則集中在就業上。他指出，SARS已經使數百萬中小型企業雙腳發軟，不幸的是，正是這些企業提供了絕大部分的就業機會。

　　根據官方統計數字，目前的城市勞動力人口已經接近2.5億。其中，8200萬人在制造業，600萬人在采礦部門，4000萬人在建筑業，1.1億人受雇于服務行業。如果SARS導致其中的10%失業，實際的失業率就會上升。

　　更大的危險隱藏在流動工人中，他們現在的數字是800萬。這是城市中最容易失業的一部分。如果失去工作，他們將面臨一個兩難之境：如果留在城市———這也是政府對他們的期望———他們將不再有收入來源；如果返回家鄉，他們將冒著把SARS傳染給家人和當地居民的危險。

　　問題是就算SARS疫情受到了控制，失業的威脅也并不會隨之消失。在5月7日的最新報告中謝國忠認為，這時企業會調整工人數量以削減成本。在今年剩下的時間里，日漸上升的失業率帶來的將是通貨緊縮的巨大壓力，并且很可能會對企業的利潤帶來很大影響。

　　此外，正如分析師們指出的那樣，中國政府還不得不面臨財政赤字擴大的風險。中國政府一方面必須加大醫療衛生體系的開支，另一方面必須為新的項目提供財政支持以刺激經濟的增長。

　　SARS波及全球經濟

　　即便SARS的傳播區域只限于中國一地，經濟學家們也相信，中國經濟打噴嚏，亞洲和世界經濟也會有感冒之虞。

　　原因有兩個方面：其一，中國已經成為亞洲乃至全球最重要的需求增長來源之一；其二，中國已經成為全球最重要的生產基地之一。

　　謝國忠分析說，中國占去了亞洲地區需求增長的大部分，已經成為亞洲地區其他國家最重要的需求之源，而現在地區內貿易看來正在受到影響。如果中國經濟這個季度或下個季度放緩增長，其他經濟體也不免受累。

　　韓國就是這樣一個大量供給中國市場的國家。實際上，韓國綜合指數已經開始下跌，一些對中國大陸出口的韓國企業衰退得更加明顯。此外還有臺灣地區和新加坡，它們的經濟增長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向中國大陸出口電子部件。

　　謝國忠說，這個地區的內需已經被粉碎，它需要時間來恢復。投資延期可能會在明年表現為通貨膨脹趨勢，但現在毫無疑問是在帶來通縮壓力，估計需求將減少180億美元。考慮到中國的情況，這個數字還可能要翻倍。

　　那么供給方面會不會出現問題呢？

　　數據表明，今年度的頭兩個月，美國從中國進口比去年同期增長了42%，占美國非石油進口增長的28%；去年，美國從中國進口增長了22.4%，而全部進口僅增長了2%。以美元計價的中國對歐洲出口去年增長了20%，而與此同時歐元區的進口僅增長6.9%。中國仍然是一支很重要的供給力量。

　　謝國忠認為，這場危機的確正在傷害中小出口企業。由于它們已經成為這個地區出口的主要力量，出口出現一定程度的減速不可避免。

　　但是中國的低成本優勢仍然具有很大的競爭力，這促使西方購買者不會輕易改變采購來源。

　　“SARS對全球供應的影響短期內并不明顯，”謝國忠說，“但是危機持續更長時間則另當別論。如果SARS再持續3個月，那么我們認為長期供應會受到很大影響；再持續6個月，影響將會是嚴重的。不過，通貨膨脹至少要到明年年中前才會被人們感覺到，并且只會持續較短時期。”

　　黃益平說：“最初，我們不認為出口會在短期內受到很大影響，因為SARS危機會減少人們的活動，但不會減少資本或者是貨物的流動。然而，現在有越來越多的事例表明，如果人們繼續取消商務旅行的話，中國將失去一些出口訂單。今年春季的廣交會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持續時間是關鍵變量

　　顯然，經濟學家們的擔憂會否演變成現實，或者說在何種程度上演變為現實，還要取決于未來數月的SARS情況。

　　謝國忠在4月23日的報告中，認為未來數月最樂觀的情況是，SARS像許多呼吸道疾病一樣，在進入夏季后毒力減弱；其次是病毒毒力照舊，但是未來兩個月內疫情受到控制，傳染率下降；最壞的情況是，病毒變異，并像西班牙流感和香港流感一樣，爆發多波疫情。

　　假若是前兩種情形，那么經濟有望在7月份恢復正常，因為大部分的經濟影響都將集中表現在第二季度，我們放棄的只是一個季度的增長；至于最后一種情形，毫無疑問，經濟增長率將比目前的預測更為糟糕。

　　實際上，經濟學家們的信心曲線呈U形發展。最初，大部分人表示樂觀；到了4月中下旬，隨著疫情的發展，悲觀的論調增加；現在，隨著香港地區的新增病例數開始保持在個位數，經濟學家們的信心又開始恢復———這一切實際上取決于SARS疫情的發展狀況。

　　荷蘭銀行的地區經濟學家EddieWong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香港3月份的零售銷售數據表明，經濟學家對SARS所造成的打擊的估計過于悲觀了。支持這個說法的一個例證是港府公布3月份零售銷售額較上年同期下降6%，而此前分析師的預期未免過于離譜，他們認為將暴跌17%。

　　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首席地區經濟學家陶東說，現在該是關注SARS以外的事物的時候了。他說，很多地區———例如香港和新加坡———的本地消費都有了顯著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