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4月15日起至4月24日，廣州日報攝影記者邱敏跟蹤拍攝廣州市呼吸疾病研究所呼一病區的“非典”病人和醫務人員，其中有一天24小時跟他們吃住在一起

　　邱敏／報道

　　4月21日，鄧練賢教授不幸逝世。看到醫護人員悲慟的神情，我沉重得舉不起相機

　　4月15日下午2時，費盡口舌的我終于獲準第一次走進讓人談“非”色變的“非典”病區——廣州市呼吸疾病研究所呼一病區，一邊穿上隔離衣、戴上四層口罩，一邊聽著李紅娟護士長喋喋不休地交待所有安全程序，我有些迫不及待地闖進了這個禁區(之后，我每次進病區若稍不按安全規章辦事，都要被李護士長呵斥一番)。那天，病人們對我隨身帶著的“大家伙”——相機都不歡迎，李護士長得到一位插著氧氣管洗頭的病人同意讓我拍了洗頭照片，那是當天唯一讓我心動的照片：四位護士如此近距離地與“非典”病人接觸，讓我對“非典”的恐懼少了一大半，也正是護士們的淡定讓我能堅持完成這次采訪。

　　事后才知道，這位被護士們稱為教授的病人就是剛被追認為烈士的廣州市中山三院傳染病科黨委書記鄧練賢，他于2月3日因搶救“非典”病人而染病入院，就在我拍完他的第二天，因病情惡化他被送到八樓的ICU重癥監護病房，并于21日17時40分去世，看到ICU主任劉曉清和全體醫護人員悲慟的神情，那一刻，我沉重得舉不起相機。

　　我把相機寄放在護士站，什么也不帶。我一間間病房走，先跟病人們聊天，說實在的，跟他們如此近距離接觸我心里也直打鼓……

　　4月17日晚上7時，我抱著一定讓病人不再抗拒的心態再次進入這個病區，呼一病區的護士們對正感冒的我還敢再次到來滿臉驚愕：“你怎么又來了？真夠膽大的。”我同她們開著玩笑：“你們天天在都不怕，我怕什么，反正我命大！”我全副武裝后再次進入病房，這次我把相機寄放在護士站，什么也不帶。我一間間病房走，先跟病人們聊天，說實在的，跟他們如此近距離接觸我心里也直打鼓，但我明顯感覺到近距離地聊天，病人們感覺舒服親切多了……

　　45床的69歲老人劉某是危重病人，人事不省，護士們輪班在門前守護，隔一段時間就上前幫他吸痰、換氧氣；28床小李則非常緊張，因為他只是疑似病人，因此他怕會被感染。他告訴記者，每天都會去隔壁房門外看看45床的情形，“那是我的精神支柱，他沒事我就肯定沒事”。第二天下午1時，小李興高采烈地出院，他的精神支柱老劉卻與世長辭了。

　　躺在與“非典”病區一墻之隔的護士值班室的硬板床上，我輾轉反側，呼吸里都帶著不安

　　當端著相機的我不再那么被抗拒的時候，我的鏡頭開始對準了他們——“非典”病人，4月17日的拍攝效果相當不錯；后來從忙碌的護士嘴里我得知45床病情危重可能過不了當晚時，我臨時改變主意，決定賴著不走了。護士們勸了我幾遍無效后也就忙自己的事了。

　　休息的時候，我同值班護士一起聊天，從除夕之夜建起病區到現在的100多天，她們身心疲憊，對于“非典”幾點擔心：一個是自己，為了更好地工作，為了社會的信心，首先自己不能倒。所以她們對待每一樣防護措施都一絲不茍。但盡管如此，還是先后有8位護士和8位醫生倒下；第二是擔心把病傳給外面的人。所以有的醫護人員干脆住在醫院，不同家里人正面接觸，有的護士從進“非典”病區開始就不再敢抱孩子了，還有一位護士的父母為此都不肯讓女兒參加哥哥的婚禮；三是擔心病人，在“非典”病區，你看到的護士永遠是那么坦然、淡定、面帶笑容的，“不能讓病人心里不好受”。當晚，躺在與“非典”病區一墻之隔的護士值班室的硬板床上，我輾轉反側，呼吸里都帶著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我拍攝到呼一病區的醫生們的工作狀態，他們的早會，他們對胸片的分析，查房，最重要的是等到了他們對45床老劉的搶救及無奈；心情壓抑地拍完這一切，一口氣憋到走出醫院門口，我沖著路邊來往的汽車深深呼出這口氣。回到報社，我再也不能輕松面對“非典”，當同事們一如既往同我接觸時，我心里除了激動竟無話可說。

　　總護士長潘瑤點著辦公室墻上的護士名單說，她們倒了8個姐妹，我問：“那你們怕不怕？”她淡淡一笑，“說不怕是假的，但未驚過！”

　　4月24日中午，我向“非典”病區護士們道別的時候，由衷地說了句：“你們真不容易！”我看見呼一病區護士長李紅娟悄悄地抹了抹眼淚。想起幾天前，廣州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呼吸疾病研究所總護士長潘瑤點著辦公室墻上的護士名單說，她們倒了8個姐妹，我問：“那你們怕不怕？”她淡淡一笑，“說不怕是假的，但未驚過！”

　　“感染的話，不后悔，因為我們是醫護人員，這是我們的天職！”從今年1月3日收治第一例非典型肺炎病人開始，廣州市呼吸疾病研究所所長、中國工程院院士鐘南山就不止一次在醫護人員的工作會議上如是說，這也是所有對抗“非典”的醫護人員堅定的信條。廣州呼吸疾病研究所收治的102例非典型肺炎病人中有一大半是各院轉來的醫護人員，其中危重病人占30%，截止記者發稿時，大部分病人已經治愈出院。

　　當我再次走進這個熟悉的呼一病區時，正趕上幾位新的病人入院，李紅娟帶著護士們紅腫著雙眼一如既往地在最前線忙碌著，當我再次要求為這些天使們拍張合照時，她說：再等等吧，等趕走“非典”，姑娘們人齊了，你再來。我鄭重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