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責任、是憐憫、是奉獻、是舉案齊眉、是恩恩相報

　　性是快樂、是激情、是索取、是多變、是稍縱即逝的高潮

　　他寫小說，也做商人。

　　確切的說法應該是，他做商人，也寫小說。

　　就海巖本身而言，當老板做生意才是正事，寫作不過是夜半三更從事的一種與睡眠抗爭的行為。而這種行為一旦搞大，其作品的知名度與本人的名聲似乎完全與商人沒了關系。然而看他名片上一行行排列下來的頭銜，不禁令人瞠目結舌：他竟然是錦江(集團)這么大的一個企業的一個非同小可的人物。再看看他清瘦的臉龐和柔弱的身軀，真擔心那一大堆頭銜會壓得他承受不起。

　　海巖聲稱他自己并無背景，能做到今天全靠個人的努力和勤奮。這種勤奮的直接結果，一個是讓他躋身于一個大集團公司的高級管理層，另一個則是他有若干部長篇小說和電視連續劇，并且幾近家喻戶曉。

　　海巖表面上不像個董事長，但骨子里的董事長的東西是擺脫不了的實際上，海巖在旅游界這個圈子里相當出名。他在旅游企業的知名度和實際地位是大大高于文學界、影視界的地位的。比如，他是中國第一個靠行業內部的人選舉產生的“中國旅游飯店業協會”的會長，這在中國歷史上還是第一個。而他當選那會兒大多數人還不知道他在寫作，盡管那會兒他寫了《便衣警察》，但是那會兒《永不瞑目》還沒有出來，只有少數人知道他還是個作家。海巖已經記不得是在1996年、還是在1997年的全國會員代表大會上當上這個會長的。反正在此之前，都是由國家旅游局主管的副局長，主管酒店行業的政府官員來擔任這個職務的。后來說是要政企分開，政府和協會也要分開，這個時候要在行業內選德高望重、有影響力的人出任這個會長。海巖就這么一下子官運亨通起來了。海巖的這一屆“會長”其實早已經到期了，過期了還沒有改選，所以他現在仍然還是“會長”。“會長”不是終身制，五年選一次，海巖目前是下一屆“會長”的惟一候選人，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話，他將會連任這個職位。海巖當“會長”的這個協會是在民政部注冊的一級社團，全國旅游飯店行業就這么一個民眾團體。他的工作除了服務會員單位，進行行業自律和行業檢查外，行業之間的互相溝通交流是很大的一部分工作。協會的事情海巖主要是面子上的事兒過問一下，因為他自己也有工作和企業，協會的活動能不參加就不參加了。實在躲不過去的，比如一些重大的或者是一些交流活動，他就不得不參加了。前段日子報紙上炒了一陣子“餐廳吃飯個人能否帶飲料”的話題，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協會在國際飯店開一個大型的新聞發布會，海巖這時候也出場了。海巖的組織關系現在國家某部委，是國家正式任命的正局級干部，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至今，他的這個級別都沒有給免除，因為關系掛在那里，只不過是沒有了職務。目前錦江集團在全國有100多家企業，海巖現任錦江集團北方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北方公司的酒店物業加在一起有19家，范圍主要是華北、東北、北京、天津一帶。你說說，海巖的官兒有多大。俗話說，官有官樣，商有商形。亦官亦商的海巖身上這兩種特征都不十分明顯。倒是他待人接物時臉上時時蕩漾的微笑，讓人覺得海巖這個作家沒什么架子，比較容易接近。但一旦接近，卻發現他周身有一種類似天然“防火墻”似的屏障讓你到此為止。于是想起電視劇《你的生命如此多情》中吳長天的扮演者、著名演員李法曾在開機儀式上觀察海巖得出的結論：“他表面上不像個董事長，但骨子里董事長的東西是擺脫不了的。”這骨子里的東西大概就是那道“防火墻”產生的根本原因。于是當我有意在昆侖飯店與其員工提及海巖時，對方當即面露十分敬重的表情。

　　海巖的作品其實講的都是同一個故事，只不過是男女主人公不同，情節和環境有所改變。企業員工的肅然起敬因為海巖是他們的董事長，而旁人對海巖的刮目相看則因為他寫了相當一部分膾炙人口的作品。起先，人們把他歸類為公安小說作家；后來，人們又把他劃到言情小說作家那一塊兒。再后來，有一些人覺得他還是應該算做公安小說作家。海巖覺得，這種歸類對于他，或者說之所以他被人家這么歸類是個誤會，也是歪打正著的事情。憑心而論，海巖不適合寫言情小說。他比較喜歡寫懸疑小說，或者說是政治小說。但是怎么就把他歸類到“言情”，還說他是“中國第一言情小說作家”，“中國言情小說派的掌門人”，等等，海巖自已也搞不清楚。縱觀海巖的作品，大體上就是“愛情”加“案件”。有了“案件”，這“愛情”才會變得節外生枝，有了“愛情”，這“案件”才更加撲朔迷離。海巖的作品其實講的都是同一個故事，只不過是男女主人公不同，情節和環境有所改變。《玉觀音》在港、臺出版，宣傳上稱海巖是“大陸言情小說教父”，可海巖覺得他不太擅長寫言情小說。也有人告訴他說：你就照這個路子寫，在風格上不要改。比如金庸是寫武俠的，你要他去寫《情深深雨蒙蒙》，那味道就不對了。或者瓊瑤突然寫一個《笑傲江湖》，可能也是很滑稽的事兒。他說，海巖你就是個品牌，你就往這里走。你不要哪兒你都吃一口，你最好就吃一口，在這個領域你吃好了就成。也有人勸海巖：你跳出來寫，換種方法寫。海巖覺得，他自己是有能力跳出來寫的人，因為在他所有的小說里，基本上沒有涉及他在機關、官場、企業的那一段生活經歷。但是這幾十年的生活給他留下的生活積累極其深刻，但作為一個作家的海巖，沒有動他最熟悉的生活。在他的作品中出現的擔綱人物，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是的，海巖可以不寫風花雪月的事兒，海巖可以不寫那些年輕的城市青年，海巖可以寫官場、商界，寫四十來歲的人，可以寫他們的感覺，他們的人生，海巖可以馬上跳出來。但這只是個想法而已，他讓大家都有所期待。如果不算《便衣警察》，從《一場風花雪月的事》開始，6年的時間海巖寫了六部長篇小說，六部電視劇本，平均每年出版的文字在80萬字左右。小說都暢銷，電視劇也都賣得好。有的甚至能夠在“小說排行榜第一”上持續半年之久。連續6年每年一部長篇小說，并且每部基本上都是30多萬字。再加上一個40萬字的電視劇本，這個量一般的專業作家都很難做到。更不要說海巖是一個非常業余的，而且是不會電腦靠手寫作的人了。海巖在寫作上的辛苦程度在中國文壇近十年來怕是無人可比。不說辛苦，既便是在市場的回應上，在中國文壇海巖也可以算做一個現象。電視劇市場很認海巖。也許正因如此，所以海巖沒有改變他的路數，沒有跳出來。他力爭做到每一部作品都要有所不同：人物不同，結構不同，故事不同，甚至語言風格不同。有時他自己心里也沒底，擔心讀者覺得他的小說都差不多。也難怪，海巖寫的是同一個時代、同一個年齡段、同一個都市生活背景、又是同樣的主題，讓他完全不同似乎是不可能。但有時候海巖偏偏要跟自己跟記者和讀者較勁，他一定要做中國最不雷同的一個作家。回避雷同，最容易的方式就是換年齡、換題材、換寫別的事兒去。比如今天寫農村，明天寫城市；今天寫北京，明天寫上海。今天寫20歲，明天寫60歲。海巖自稱是“最不雷同的作家”，因為6本書他完全是在寫同一件事兒，他故意用不同的人物和不同的角度，在同一個主題或同一個標題下，演繹著味道和結局都差不多的故事。比如，《一場風花雪月的事》、《你的生命如此多情》、《永不瞑目》、《玉觀音》還有那《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海巖的兩部電視連續劇將在今年上半年同時推出，《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二十三集，《玉觀音》二十七集，一共五十集。你可以比較一下，人物、故事、所表現的那種感覺，甚至語言，表達方式，都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是不是能夠回避雷同的，就要看他在同一個事情上能否處理得不同。金圣嘆評《水滸》說，施耐庵就敢在楊志賣刀之后，接著就寫林沖賣刀。他不寫林沖賣槍，也不寫林沖賣珠寶或賣裘皮大衣，這叫做欲避故犯。為什么“欲避”呢，因為不想雷同。為什么“故犯”呢，還是不想雷同。

　　像海巖這樣的人，小說寫得好壞真的無所謂，能寫就不錯了，就應該好好鼓勵海巖的辦公室設在昆侖飯店五層。一個套間，外面是被稱為“專家門診”的辦公場所，里面是一間臥室。海巖說里面“不太干凈”。這“不太干凈”的所指便是床上床下隨意堆放的書報等東西，這也從側面注解了海巖的勤奮。想像海巖在“專家門診”迎來送往一撥撥“尋醫問藥”的同事的時候，這位“老中醫”所開的方子想必也是大把的“靈丹妙藥”，不然他自已也不會樂此不疲地坐在這個位置上，而把寫作當作是“玩票”。海巖坦言，他不喜歡做酒店這個行當，因為這活兒太累。工作上雖說是坐班制，但他們的這個坐班是有上班時間，沒有下班的點兒。海巖現在不具體管酒店了，做他的錦江集團(北方)公司總裁，他下面有19個單位，如果一個單位平均一天跟他說一件事兒，讓他拿個主意的話，就夠他忙半個月的了。更不用說整個公司的建設、發展、拓展、落實上級公司的一些條例指令規定精神等等。此外，他還要和這19個單位的投資方打交道，絞盡腦汁地要說服人家。還有各種關系，各種合同在談著。作為一個企業的法人，人家有事匯報，他不能說不聽。說這個合同明天就要簽了，讓他再過目一下；這合同對方又提出什么意見來了，我們能不能這么承諾；這官司打到二審了，律師提出了幾個方案，給你匯報一下，你看哪個方案成。他敢說不管？還有，黨委書記要跟他談落實十六大精神的事情，這樣的事情就更含糊不得。前一段日子，海巖感冒發燒，可正趕上集團的一個工作組要來調研，探討明年的工作思路和公司運作改革的建議。這是早約好的事情，人家來了怎么談，總得先研究一個方案。因為這個公司不是海巖一個人說了算，凡事他點頭就OK了，有一個集體研究的過程。集團領導來的那天，海巖的嗓子燒得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兩天下來，緊接著開昆侖飯店董事會，他還是昆侖飯店董事長，各地的董事從香港從美國從上海都來了，來了之后要確定確定明年的效益指標、獎勵方案、利潤分配方案等等。這個情況海巖最熟，他要說服各個董事支持經營班子的話，就要開會發言和大家交流。這個會議之后，又有很重的接待任務——普京要來。普京來的時候昆侖飯店總經理正好休假不在，下面的部門經理匯報說普京來外交部的人如何說的，中央警衛局又是怎么講的，海巖洗耳恭聽。接待完普京，他立即趕到上海開錦江集團經濟工作務虛會，然后出席錦江國際管理公司的一個地區性公司的條例的草案的研討會。不夸張地說，那會兒海巖能夠挺著坐在那里聽會都不容易，連續一段時間的高燒，只有打吊瓶的時候才能瞇一會兒，你說他都忙成什么樣兒了。海巖最近在昆侖飯店搞了一個日本餐廳的設計，每天他都要到工地去。因為工程每天都有新的進展，他要過去看看是不是他所設計的那個樣子。這也算是他寫小說之外的又一大業余愛好，因為和工作沾邊，也可以說是工作的一部分。小說可以不寫，工作不能不做。好多員工和他開玩笑：“你每天干嘛呀？活兒我們都干了。”他們不知道海巖成天在忙活什么，覺得這人好像除了整天寫小說，就不干別的了。還有，海巖所在的企業是國有企業，有很多民營企業沒有的事情，比如分房子，就夠折騰好一陣子的。看到了吧，海巖就是這么累，累不垮，算他長得結實。所以像海巖這樣的人，小說寫得好壞真的無所謂，能寫就不錯了，就應該好好鼓勵。也聽人說過海巖寫得不好，可你不知道他晚上寫得多困難多痛苦，他能寫好嗎？他平常沒時間考慮小說的事兒，拿起筆來想到哪兒就寫哪兒了。他不可能談著話，開著會，批著文件，接著電話，還考慮小說里談情說愛的事兒。所以包括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也都問他：“這小說是你寫的嗎？你平時說話不是這個腔調呀，怎么突然雅起來啦？”

　　海巖今年多大，他自己不太愿意說電視連續劇《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的看片會上，有記者說，我們看了這個片子，對海巖的隱私特別有興趣。那天，海巖愛聽不愛聽的話人們說了一大堆，其中有些拔高的地方海巖也是聽了他們的高論才慢慢認識上去的。有人說，海巖的作品幾乎對我就是一個愛情的洗禮，他的那種感覺特別到位。也有人說，海巖就是寫愛情寫案件，但是海巖不可復制。還有人說，海巖作品里的人性的高度使得它不同于一般的愛情小說，就是說海巖的智慧是不能克隆的。海巖今年多大，他自己不太愿意說。不說這些，也許會有人把他想像成陸毅。他在作品中著力表現的實際是一種命運的沖突、人性的沖突、價值觀的沖突，甚至可以上升到兩種文明的沖突，所以他的作品才給人以沉重感和震撼力。海巖是用一個愛情故事或者一個偵破故事為載體來表現沖突的，而載體本身就有獨立的審美價值。無論你在里面賦予什么樣的思維和思辨，但是本身的細節和結構讓人覺得都比較合理和舒服。小說是通過故事和人物來表達作者的世界觀的，而不是通過道理。講道理是哲學家、理論家和新聞工作者拿手好戲，他們可以沒理辯三分地表達對一個事件的見解和看法。小說家不必分析自我表達的到底是文明的沖突、人性的沖突、價值觀的沖突還是時代的沖突，他只需要把對生活的感受、情緒和情感生動地表達出來就夠了。整個小說當中，如果有一兩個人物，一兩處對讀者有觸動就足夠了。談及寫作動機，海巖說：“掙點兒錢吧。”誰會相信海巖的這個動機，動機真的那么重要？我們處在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受眾耳朵里的聲音和眼睛的畫面太多太多了。以前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現在能領風騷三五天就不得了了。現在每年有一千部長篇小說，兩萬多部(集)電視劇問世，真正能讓大家談論幾天的電視劇也就十部左右。海巖最近的一部小說叫做《平淡生活》，然而書名的平淡還是掩飾不了內心的起落。所以，著名導演尹力用八個字概括了海巖：平波秋水，狂瀾深藏。

　　一個典型的具有雙重性格的人，他的樂趣也就在于在兩個行當中不斷變換角色。《永不瞑目》里的西藏，《玉觀音》中的云南，《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中紹興，海巖都沒有去過。他只是覺得那些地方會比較好拍，看上去很美。海巖的想像力不僅僅局限在他的小說中，他們所屬酒店的很多營業場所都是他設計的。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即將出版一本畫冊叫做《海巖室內設計》，其中有四萬字是海巖談建筑設計的內容。“不太為自己的未來設定，走到哪里都是成功。我現在走到第39級臺階覺得是成功。走到第69級臺階，我覺得還是成功。”這，就是海巖的生活態度。迄今為止，海巖還沒有動用他的生活經歷。全憑想像，他寫了一個個引人入勝的愛恨交織的故事。這么多年，他一直處在忙忙碌碌之中，那些男歡女愛的故事離他的生活太遠太遠。只是回家的時候，要寫幾個男孩女孩的戀愛，于是他便推測他們的狀態，寫出想像的戀情。可能，他看到一張兩個人站在街上的畫片，就會去推測他們的開始或者結局。他自已既做案又破案，自己與自己撕撕扯扯分分離離。從這個意義上講，海巖其實已經動用了他的生活經歷，在他的靈魂深處好壞善惡不斷地裂變糾纏，自己編一個故事自己鉆進去，然后再從這個故事中走出來。一個充實的海巖，同時又是一個寂寞的海巖；一個從容的海巖，同時又是一個無奈的海巖。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海巖！一個典型的具有雙重性格的人，他的樂趣也就在于在兩個行當中不斷變換角色。他說話時語速很快，情不自禁中流露出許多真實的想法。作為企業家的思考通過作為作家的個性溢于言表，海巖的雙重性格便由此而疊加。海巖是一個十分講究的人，然而他有時的不修邊幅令人不可思議；海巖是一個十分理性的人，然而他有時的表達又太情緒化。他對他企業的情況了如指掌如數家珍，他對他筆下的人物涂抹了很多理想化的顏色。從商，海巖是在做工。從文，海巖是在做愛。撰文／張新波